狐朋狗友议论纷纷：

“她的书包上打了补丁。”

“毛衣还挺漂亮的，眼睛也还行。”

“她很好泡吧？”

“当然好泡。”霍耘说，“给个一块钱买糖就能弄上床。”

一群人用下流的目光打量她，宋清音挺直脊背回了家。

卫春花等朋友不敢得罪这群高中生，只好在无人时安慰她。

一整个寒假，宋清音都在遭受霍耘的侮辱。她觉得自己也是有妈妈的，在小时候，妈妈会给她解释故事书上的字，会听她给小鸟唱歌。

明明她的歌喉如此平凡，妈妈也夸“好听”，叫她再唱一首。

过完15岁生日，她拿着自己攒下来的钱，坐大巴车去夏城找妈妈。

这年，智能手机开始大範围普及，房价一度飞涨，她没有自己的手机，用的是一部向卫春花借来的、边缘被磨损得很厉害的按键手机。

她坐在小区门口的石阶上，拨出自己熟记于心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一道清丽的童声。

“你好，我找宋祝枝。”宋清音说。

“你是谁？”

“我是她女儿。”

那边“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宋清音等了很久，那边没有回拨电话，于是她再次拨过去，响铃许久，无人接听。

她忽然猜到，这个号码可能被人拉黑了，便借了一部路人的手机拨号。

号码很快接通，这次对面“喂”了一声，是妈妈的声音。

宋清音喊了一声妈。

那边有点惊讶，问有什麽事。

“妈妈，我来夏城找你了。在月景水榭门口。”

二十分钟后，妈妈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下来。宋清音认得这个小女孩，叫阿益，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

妹妹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打量她。

妈妈打扮得很漂亮，俯身说：“音音，今天你妹妹有个读书会，我要带她过去。妈妈给你一百块钱，你给自己买一点好吃的，有事下次再说。”

妈妈塞给她一张红色钞票，又说：“以后不用过来这边找我，多危险啊，有事打电话就好。”

宋清音张了张嘴巴，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妈妈就牵着妹妹的手，急匆匆走了。

妹妹转过头，比了一个胜利的微笑。

宋清音心想，可是，妈妈，上个星期是我的生日。

我们已经这麽多年没见面了。

其实你走了以后，爸爸打我的力气变得更大。你怎麽不问我过得怎麽样？

你的红唇仍然如此美好，就像临别时给我的那个拥抱一样让我留恋。

幼年时，宋清音希望妈妈离开，想看见妈妈重获自由，书写未完成的人生。

十五岁时，宋清音看见妈妈的锦绣生活。她很高兴妈妈如鸟跃天际，可是在那个剎那，她开始为自己难过。

宋清音就这样在小区门口坐了很久，手机掉光了电量，她不熟悉这座像花园一样美丽的夏城。

她去了马路对面的公共洗手间，发现自己的裤子上都是血，意识到这是朋友们提到的月经。可是那年朋友们羞涩且讳莫如深，只说等你来了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她不知道应该怎麽办，只好用洗手间的纸垫好。

她意识到饑饿，走进一家面馆，才发现口袋里零碎的钱币和妈妈给的百元大钞都被偷走。

真是一个巨大错误，可是她连苛责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她沿路往前走，看见一家公园，踏进去，坐在长椅上发呆。

裤子越来越湿，宋清音觉得自己也许采用了错误的应对方法。她站起身，想去附近的公共洗手间，不知道是失血还是饿的，在起身的一瞬间，摔在地上。

夏城的公园很美，尤其是夜间，绿意盎然，谈笑的路人像水流一样从她身边涌过。

宋清音觉得自己是一座海上孤岛，她很小心地把自己隐藏在昏暗的夜色里，她不希望这座繁华城市里有人打量狼狈的她。

可是她摔倒的动静太大了，面前一双白色球鞋停下来，接着是一阵皂角香拂过。

一道极好听的嗓音落下。

“你怎麽了？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空气微寒，宋清音慢慢擡起脸，看见一个少年蹲在她面前。

影影绰绰的光线，勾勒出他出衆的眉眼。他的气质干净清隽，是那种在电影屏幕上才能看见的脸。

那个剎那，宋清音觉得自己好像也步入了一场电影，周围皆淡化为背景，只有眼前少年的身形。

“不要。”宋清音说。

少年皱眉，他就连皱眉都那样好看。宋清音看着他，发了很久的呆，不知不觉间泪满两颊。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也许是想把自己这段时间受到的侮辱都哭出来。可是无论怎麽挨骂，她明明都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