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中午，教室清寂无旁人。宋清音坐在位置上，听祁瑾宴给她辅导一道数学题。

窗外蝉声鸣叫，宋清音连日来都很热，祁瑾宴那天给她带了一个充电式小风扇，宋清音为了让他也吹到风，两个人坐得近，这个视频的角度像在接吻。

宋祝枝眉毛拧起。

徐老师看见视频，连忙说：“清音妈妈，这种视频说明不了什麽的，清音和瑾宴都是好孩子，我们要相信他们。”

“这就是你们学校对待早恋的态度？”宋祝枝怒形于色，把手机往祁父身前一递，“我知道，这个祁瑾宴是你们学校的好学生，你们纵容他。可是我家音音是女孩子，万一被他勾引搞出什麽，前程尽毁！你们谁为音音负责！”

祁父左边脸颊微微抽动，伸手握住手机，慢慢看完视频，开口：“宋妈妈，不要为了这种捕风捉影的视频——”

“‘这种捕风捉影的视频！’”宋祝枝几乎要把自己多年的积怨倾盆洒出，“你们男方家长，只会和稀泥！是，你们不吃亏，遇上什麽事都是女方顶着！是女方不自爱，嫁进你们家任由你们搓扁揉圆！”

宋清音简直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她听过太多这种话，在年幼时，妈妈和爸爸的争吵里。

在妈妈的那个年代，改革开放才17年，什麽都是新的，年轻人开始追求独立个性和自由。

妈妈成绩不错，又很漂亮，在学校里有很多男生追求，放学回家，还有男生跟着过来帮忙割猪草。

宋质豪是那些男生里最勤快的一个。他会用烟丝卷一根烟放在唇边，有一种镇上少有的痞帅气质。

他总是跟在妈妈身边，五点钟在家门口等她，给她带一捧路边摘的花；春天帮忙除宋家田里的草，秋天帮忙收花生。

妈妈开始孕吐，不再继续学业。在那个年代里，这算是丑闻，宋质豪保证会拿出两万彩礼，风风光光地迎娶她，但最后妈妈只是大着肚子坐在喜床上，说好的彩礼和善待原来是空头支票。

“我还没有準备好接受这个女孩子。”祁父缓缓说。

宋清音睁大眼睛。祁瑾宴望向祁父，皱眉：“爸爸。”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祁父声音缓慢，“她喜欢瑾宴，甚于瑾宴喜欢她。瑾宴只需要伸一下手，就有无数个这样的女孩子扑过来，瑾宴犯不着费心勾引她。”

祁父的左边脸颊抽动得愈发厉害，宋清音盯着他，担心这半张脸只是一张面具，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祁父：“所以，宋妈妈，请你体面一点，不是人人都可以和祁家结亲的。对于这个小姑娘的糟糕身世，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我不会像你一样大放厥词。”

“爸爸！”祁瑾宴音量少见地提高，而后低语，“不是这样的，你别说了。”

妈妈胸膛起伏得厉害，脸色涨红。在妈妈说出更多的难听话之前，宋清音攥住她的手，拖着她想离开办公室。

但是，她失策了。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宋清音都觉得，这是自己此生做过最错的选择。

当妈妈被她拉着经过祁父身边时，祁父居高临下地、带着上位者的气度把手机还给她。

妈妈把这个手机往地上一扔，伸出手，狠狠打了祁父一巴掌。

清宴

宋清音惊呆了, 几乎忘记把自己擡起的脚落在地上。

祁瑾宴眉尾跳了一下。

徐老师本来正打算劝架，没想到三言两语之间，两个家长就发生了肢体沖突。在清脆的巴掌声里, 她失手把刚找出来的成绩单掉到地上。

祁父脸色阴沉，左边脸颊抽搐得像亟待喷发的火山。

宋清音无措震惊, 又担心妈妈被还手，很深地鞠躬, 说了一声“对不起”, 被妈妈拧住胳膊带走。

被拎出办公室的时候，宋清音的胳膊还是痛的, 她心里后知后觉涌上委屈和怒火, 在一个僻静的花坛停下脚步：“你为什麽不听我说一句, 随随便便就为我下了论断？”

她觉得荒谬：“几句谗言，一段视频，你就可以认定我和祁瑾宴不清不楚。这麽多年，你不管我，不了解我，最后用别人的谗言来审判我。”

宋祝枝皱眉：“音音你怎麽可以这麽说？我是事情忙, 没回去，可是我有时候也给你寄衣服。你考上一中之后, 我把你接来夏城，每个月的零钱用度, 哪里有亏待过你？你就为了一个勾引你的男生，这样和我说话？”

“他没有勾引我。”宋清音说。

宋祝枝脸色铁青, 正打算开口, 宋清音打断她的话。

“我来夏城就是为了他。在镇上，从来没有人管我, 大家都说我是没爸没妈的孩子。2012年2月，我来夏城找你，你那天忙，给我塞了一百块打发我回去，根本没问我经历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