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祝枝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宋清音：“那天我月经初潮，在小区门口坐了很久，连门牌号都不知道，汽车站停运了，我回不去，打算去公园睡一晚上，钱被偷了，我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吃饭。”

宋清音：“从来没有人教过我月经初潮要怎麽办，我身边没有妈妈。我饿得头晕，从长椅上掉下来，是他经过带我去吃饭，给我找了一个下榻的地方，他甚至没有问我的名字，这样的人，你为什麽觉得他会勾引我？”

“所以你为了他来夏城？”

宋清音：“对。你关注过我的成绩吗？在镇上，我的成绩不上不下，连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都没拿过。还有四个月就要中考，我为了来这个学校，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月经除了初潮就停了，那时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来月经。”

宋祝枝今天为了参加家长会，打扮得很漂亮。她本就是漂亮t的人，摩卡棕头发，和宋清音相似的琥珀色眼睛，银灰格纹大衣，平添几分知性优雅。

此刻，宋祝枝拿着格纹小包的手指在颤抖。

宋清音假装没看见，她向来体贴乖巧，第一次罔顾大人心意，开口说：“我是喜欢他，想方设法接近他，为了他考到实验班。他一靠近我，我就头晕目眩，你看见的那个视频，他只是在教我做题，你知道那天我有多高兴吗？我连呼吸都不敢太大，怕惊扰了他。”

“你——”宋祝枝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挤出两个字，“荒谬。”

“是荒谬。”宋清音点头，“但我也是人，再过几个月我就18岁了，我小心翼翼，和他做的最大胆的事只是定下一个约定，约定考上大学就在一起。”

“你们约定考哪所大学？”

“T大。”

“哦，T大。”宋祝枝沉默良久，伸出手，“把你的手机给我，从今天开始不準跟他联系。我接送你上下学。等你考上T大，你爱干嘛就干嘛。”

“妈。”

“干嘛？”

“他对我很重要，求你不要把他推走，你去跟他爸爸道个歉好吗？”

宋祝枝气得头晕：“我打他，是因为他竟然那样侮辱你，他再那样高高在上地说你，我还打他。音音，你不生气吗？你为了这样的事情求我，你的自尊呢？”

“我没有自尊。”宋清音说，“我不在乎他怎麽说我，我只知道，那个男生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你已经有很多比我更重要的人了，对吗？所以你不理解我的感受。”

宋祝枝似乎被最后一句话戳中了，答应回去道歉，硬梆梆地说——如果你真的这麽清白，再回去沟通一下。

两人离开花坛往回走，徐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端着一杯保温杯。

保温杯白烟袅袅，徐老师拧开盖子却不喝，盯着成绩单不知道在想什麽。

“徐老师。”宋清音开口，“祁瑾宴和他爸爸呢？”

她尽量维持语调的平静。

徐老师望着她，似有千言万语：“离开了。”

“哦。”

离开了。宋清音想。

明天放假，后天继续上课。只要在13号的时候看见他，好好跟他解释一下。

或者今天晚上也可以。她知道祁瑾宴家的地址，好好求一求妈妈，带着礼物上门道歉。

祁瑾宴的爸爸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很高傲，道歉的时候可能要多下一番工夫。

徐老师望向宋祝枝：“清音妈妈，瑾宴爸爸已经带他去教务处办转学手续，您不要再误会了，清音是个好孩子，我一直看着她，她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

如果将人的生命分成无数个剎那，在这个剎那，宋清音处于一种茫然状态。

她好像听懂了徐老师的话，又好像没听懂。她像掉入大海，海面上的声音隔得很远，她“咕噜咕噜”冒着泡，四面八方都是水，四面八方都让人发慌。

“清音妈妈，瑾宴让我转告您，请您……”

徐老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见宋清音站在门口，眼睫毛颤了一下，泪光流满两颊。

她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安静地哭泣，哭得像一条不会说话的失水的鱼。好像在这个女生的成长环境里，发出声音的哭泣是不被允许的，于是她学会了这样安静的哭法，一点声音都不让人听到。

徐老师放下水杯，朝宋清音走过来。

宋祝枝还没发现宋清音在哭，她问：“老师，您想说什麽呢？”

徐老师走到宋清音身前，把她抱在怀里，温煦抚摸她的头发。

隔了好久，徐老师才像是回忆起自己之前的话似的：“他让我转告您，请您不要再拧清音的胳膊了，清音没有做错什麽，您都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