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祝枝这辈子，过得风风火火。

她漂亮，有小聪明，即使受尽生活磋磨之后学会了一点温柔婉转，骨子里仍然是那个急如风火的宋祝枝。

她当年是小镇的前卫青年，干活一把好手，成绩样样拔尖，閑暇时就精心打扮，有人背地骂她骚货，她不气不恼地轻拨头发：“谁说的？男的说这话是因为追不到我，女的嘛——嫉妒吧？”

和宋质豪的情事是她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但她很幸运得到了宋清音这个女儿。

宋清音有一双和她一样漂亮的眼睛，却是完全迥异的性子。

她外放，宋清音内敛；她热爱社交，宋清音钟情独处。她做事以自我为出发点，万事只求痛快；宋清音总是顾虑他人感受，和顺乖巧，是她最贴心的小棉袄。

宋清音四岁那年，宋祝枝刚挨过打，躲在屋子里筹谋离婚的事，听见外头有人唱歌。

她问：“音音，你在给谁唱歌呀？”

宋清音说：“妈妈，我刚刚看见了一只漂亮的小鸟，在给小鸟唱歌。”

“你不去找人说话吗？”

“妈妈，我只需要跟你说话就好了。”

宋清音五岁那年，宋祝枝终于找到逃离这桩婚姻的方法，可是她带不走这个女儿，如果要跟女儿呆在一起，就要继续挨打。

宋清音那麽小的年纪，竟也看出她的为难：“妈妈，你想走就走吧，我没关系的。”

她皱眉：“宋质豪那个神经病，每天有事没事就打人，没有我的保护，我怕你被他打死。”

宋清音说：“没关系的，妈妈，我不会被打死。我会长大，会像书里的蝴蝶一样从他身边飞走。”

宋祝枝觉得女儿有点傻，又觉得女儿可怜，最后她用漂亮的红唇吻了一下宋清音，发出“啵”的一声，抱住宋清音说：“音音，那妈妈走啦，以后回来看你。”

“好，妈妈再见。”

离开小镇之后，宋祝枝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一直没找到时间回去看女儿。

但她时不时寄一些女孩子用的吃穿回去，都是好衣服，可惜镇上的小孩可能看不懂。

就连再婚，她都是选了一个厚道的生意人。宋清音离别前说的话一直萦绕在她心底，她年轻时喜欢和自己性格相似的宋质豪，快中年却选了一个和女儿一样敦厚的人。

虽然，这个生意人敦厚是为了好做生意，女儿的敦厚，似是天性如此。

……

宋祝枝跟在宋清音身边，看见她一路跑到教务处。

宋祝枝是很注重姿容的，她总是步履不乱，妆容端庄。

可是宋清音的眼泪被风吹到她脸上，她踩着高跟鞋，跟在宋清音身后。

夏城一中该死的大，穿高跟鞋跑起来脚尖很痛。林荫道很长，行人倒是寥落，可能因为都开完家长会走了。

她跟着宋清音跑进教务处办公室，看见宋清音在空空蕩蕩的教务处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发疯一般地往停车处跑。

宋清音一边跑一边拨打电话，那边大概一直是忙音，因为宋清音在不停地拨号。

每遇见一个同学，宋清音就停下来问有没有看见祁瑾宴。

停车场车子很多，宋清音一辆一辆地找过去，找了一遍，又找第二遍。

宋祝枝很想阻止女儿这种犯蠢的行为，可是宋清音一直在安静哭泣，像丢了什麽很重要的东西。

宋祝枝想起来，宋质豪打人时是不喜欢听见哭声的，因为哭声让他心烦。

可是，人挨打，怎麽会不哭呢？

……

宋清音忘记妈妈对自己说了什麽，她只知道妈妈跟着她一起跑，跑得向来不乱的头发都乱了，高跟鞋的鞋跟断了，妈妈干脆把两个鞋跟都给折了。

最后，妈妈还陪她去了祁瑾宴家的小区，但是她们一报名字，立刻被拦住。

等到她们终于想方设法，混在一个业主后面溜进去，却发现那栋别墅大门紧闭，一盏灯都没开。

宋清音进了花园，在祁瑾宴家门口的楼梯坐着，把脑袋埋进膝盖，喉咙很干，喘不上气。

十月份了，夏城的蚊子还是很多，宋清音裸露出来的皮肤一直被咬，她拍死六只蚊子之后，放弃了，由着它们咬，像一只引颈就戮的梅花鹿。

妈妈在从格纹小包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宋清音没接，她很想对妈妈说“我恨你”之类的，她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拥抱到自己的太阳。

高考的倒计时对别人来说只是倒计时，对她来说是和喜欢的少年在一起的日子。

“妈妈你真的了解过我吗？”宋清音声音瓮瓮的，“你怎t麽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