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往后的日子似乎都多了些色彩，主人时常带着我去看那些青春少年的意气风发，有胆大的少年人走到她的面前。

为什麽总坐在花坛边？是不是在等什麽人？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充满了好奇心与探索欲，这也让他们充满了勇气。

主人总是静默微笑着望向他们，渐渐再没人来近前问了，但总有三三两两互相挽着，交头接耳的模样隐隐指着她的方向……

直至太阳西斜，空气中升起的淡淡烟火气息渐拢，大大的白色门楼前落落穆穆，静谧与喧闹的剧烈反差让此刻的寂寥萧条显得无孔不入。

银色的钥匙缓缓插进幽深的锁孔，随着轻轻地扭动，“咔嚓”一声，门被一点点推开，里面昏黑一片。

主人双肩缓缓地沉下，屋里没有人，她还没有回来。

赤脚走进女人的房间，主人将钥匙放回女人衣柜里深灰色的抽屉深处。在这小小的房屋里，女人总是做着自以为隐蔽的事情。

我想我此刻的脸上一定藏着别人难以察觉的淡淡嘲意。

女人一夜未归。

清晨客厅的铃声突兀地响彻屋内，主人迷蒙的眼睛萎靡地耷拉着。拿起的听筒那边是女人略带小心的声音。

“曼曼，妈妈昨天突然有些事，赶不回来……今天我会早点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没事的妈妈，我能照顾好自己。”主人轻声道。

女人终是踟躇了一会儿，“你的药按时吃了吗？”

主人的眼眸清醒了几分，淡淡“嗯”了一声，随后补充道：“您放心。”

一瞬的沉默，女人带着轻松的浅笑，“那就好。你自己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女人果然回来的比往日要早，今天的她似乎格外高兴，晚间少见地做了一桌饭菜。

在眼神不经意扫到主人怀抱里的我时微微皱起了眉，眼里是显着的嫌恶。

“吃饭你还抱着它？黑漆漆的，不知道有多少细菌。”

主人的手紧了紧靠坐在她腿上的我，一言不发地拿起筷子小口吃着白胖晶莹的饭粒。女人见状眉头蹙得更紧，但最终也没再说什麽。

静若寒蝉的餐厅里偶尔餐具碰撞的声音让我感到有些窒息，所幸时间并不很长。

我被主人环在手臂间，起身，“我吃好了，想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女人背部挺直，姿态优雅地执着筷子点头，漫不经心似的，“记得吃药。”

我清晰地感到主人的脚步一滞，却也学着她漫不经心一般，轻轻“嗯”了一声。

第 8 章

窗架独属于金属质感所带来的冰冷凉意在我的背部肆虐，主人拨弄着手心里的药丸，女人将水杯放在她身前的书桌，清透的液体在杯中蕩出细细的涟漪。

动蕩未平，已被她重新端起，倒进塞满药粒的嘴里。

确认口腔内、舌根下干干净净，女人唇边扯过一抹满意，语调温和，“妈妈的一位朋友说愿意照顾我们，你想不想换一个大房子住？”

“这里很好。”主人依旧心不在焉。

女人最近重新複苏焕发的脸上，神色複杂，似挣脱，似不忍，忽而又纠缠，“再说吧，以后再去考虑。”

夜色沉沉，我的主人，那双彻夜睁着的眼，见证了黑夜被一抹红撕开，露出仿佛血肉翻飞的裂口。

女人有时整夜不归，有时连着一两日不见蹤影。主人轻抚我的头顶，有碎屑在飘然飞落，“麦麦，我再带你看看这个世界。”

白色门楼安然伫立，大门紧闭，门前不複热闹。

还不到时间，我知道的。

主人静静坐在花坛旁，半晌，起身，“世界并不精彩，麦麦。”

女人已经三天没回了，今天是第四天。主人时常去门楼前坐会儿，不待它热闹起来便起身离开。

那个年轻男人跟了主人三天，今天是第四天。每每看到他黯淡的黑色眼眸，我总能感到阵阵心悸，难过又歉疚，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心呀。

我时常会忘记自己只是根根麦管儿扭曲而来的産物，情况日渐严重。

年轻男人终是堵住了主人身前的路，他神情恍惚，忐忑，“你……”

他说，“还记得我吗？曼曼……”

酸意浸过我的身躯，酸胀使我几乎呻/吟出声，却因为找不到出口，始终难以宣洩。是了，我没有嘴巴，没有鼻子，没有眼睛，只有一双黑框框的眼洞，模样如此骇人。

我的身体在主人攥紧的指间弯曲，折出卑微的姿态，与此刻深埋头颅的她是如此一致。

走吧，离开这里。别害怕，我会永远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