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声震耳欲聋，主人迈出的脚步却总是被眼前的人阻挡，焦急跗骨，可弯折的身躯里生不出一丝愤怒。

“麦麦……你还留着呢……”年轻男人的嗓音有片刻凝滞，隐隐哽咽。

第 9 章

痛意在我根根空透的麦管内奔流，惹来主人压抑的闷哼。我将所有的心神都用来阻隔这股汹涌的悲恸，可事与愿违，我陷入前所未有的动摇。

“是我，”年轻男人垂下头，意图望进主人的双眼，他的嗓音轻柔，像是拂过幼苗嫩叶上的微风，“我是弓藏。”

头顶的濡湿带着一股浓烈的热意扎进我的身躯，温暖了我的四肢，而后与溃烂混合出浓稠的黑，蕴含着无法抗拒的腐味。

我紧紧捂住，用着浑身力气，不顾身体里麦管的根根裂痕，也不让它散发出分毫。

脸颊上温热骤起，泪痕被柔软的指腹擦净，我的主人撞进那双清亮的眼中，漾出浅淡的笑纹，带着一触即碎的脆弱。

“他们说，你走了。”她的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你是不是也讨厌我？我太没用了……”

绝望铺散开来，眼前的世界变得越发模糊。她本该有光明的未来，不该裹挟在这深渊里沉沦不休，做着无谓的挣扎。

母亲鲜红嘴唇溢出的一声声‘d妇’、‘耻辱’在耳边炸响，使人癫狂。主人摇头，妄图摆脱。

她低声呢喃着，“我不是……我不是……不是的……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

洒着腥红花朵的白色裙摆在我眼前翻飞，世界扭曲成恐怖的模样，我的麦秆即将根根碎裂，它想将我撕碎。

“好了，没事了。”一只手温柔地拂过她的发顶，弓藏紧紧环抱着她“我没走，我还在，从来都在。”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除非是你想要的，否则弓藏永远不会离开周曼。”

……

阳光耀眼，背后的金属框架被晒得彻底，我恣意地斜靠着，感受着烫人的温度。静悄悄的屋内传来钥匙拧进锁孔的声音，显着而危及。

“曼曼，我回来了。”

女人将满载双手的物品放在显眼的位置，满溢的喜悦在寂静的屋内逐渐褪去。

……

门锁再次响起时，天空是墨色的。我身后那不久前还热烫的金属架，受不住夜的侵袭，就像此刻身坐昏黑客厅中的女人一般，寒凉刺骨。

弓藏怔愣一瞬，“阿姨您好。”温和且有礼。

女人目光审视，沉默不语，转向瑟缩的主人时眸色沉厉。

弓藏挡在她的身前，“没和您招呼就带曼曼出去玩，是我做的不对，望您见谅。”身姿宽阔，不複单薄，让人酸涩又喜爱。

女人皱着高挑的眉，“她的状态想必你已经看得明白，不要再有下次。”

久违的怒气在破烂的胸腔升起，又奇异地被随后响起的话语声安抚。

“我觉得她很好，她也应该有自己的自由。”坚定使他的温和都带着锋芒。

“自由？”女人的声音刻薄又尖利，“如果她闯出祸来，是你负责还是会找我这个母亲负责？她拿什麽谈自由！”

身上每一根摇摇欲坠的麦管都在宣示着无力，悲愤浸透，我感到恐惧。这比任何一次激烈情绪都要让人难以忍受，好在它并未存在很久。

主人颤抖的拳被抚开，掌心被紧紧握住，不留一丝缝隙，弓藏果决得像是答案早已刻进血肉，“我会负责。”

“您放心，我会全部负责。”

第 10 章

母亲的嗤笑来得迅速且随意，“你最好是说话算话。”

弓藏走了，离开时告诉主人他会再来，轻诉着他的坚毅，慰她安心。

女人的老态被斗鸡般昂扬的姿态碾压，她冷眼旁观，嘲意显着，“既然你自己生活得不错，看来也不需要我常回来碍眼。”

“妈妈，没有。”

淡淡的依恋在主人年轻美丽的脸庞闪过，女人满意地放松语调，“我不在的这几天，有乖乖按时吃药吗？”

得到肯定答複的她声音越发轻柔，“妈妈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没时间赶回来，你自己在家乖乖地，按时吃药，出去不能惹祸！”

我而今的主人，纯净得像是枝头轻撒露英的花骨朵儿，她轻而易举的喜悦在我卡顿的大脑闪闪烁烁，那样不真切。

……

连日的炙阳几乎要将我晒化，尽管知道这样的形容并不真切，但我总会有种日渐消融的错觉。

主人不再需要我时刻陪在身旁，甚至夜晚回到家也只是偶尔拂过我碎屑飞扬的头顶，而我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宁，一如那在麦田摇曳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