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间，李叙听见她喃喃道：“我的轨迹永远引向你。”

这不是他们第一个吻，甚至轻的不像一个吻，却让李叙心跳如雷。

然后她走了出去，门被关上。

满地萧瑟的光，整个世界好像也因此落寞、岑寂。

……

在淩晨醒来，大脑混沌，一身冷汗。

偏头看见旁边的陪护床上空无一人，李叙怔愣片刻，想起虞鸢已经回去了。

天还没亮，湿气楚楚，树叶上蓄了一汪水，他梦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深夜。

他背着骨瘦如柴的李老师走在去往县城的路上，远山隐藏在氤氲的雾气里，略显沉重的脚步踩碎一朵黄色小花。

满身的水汽，分不清是朝露还是汗水，脖颈间传来的微弱呼吸让他稍微放心，却又更着急的加快脚步。

李老师拍了拍他的肩，“别着急，没事。”

很飘渺，很累，好像下一秒就要睡去。

李叙嗯了一声，又觉得不够，补充道，“好。”

他进入叛逆期之后就很少与李老师说话了，他觉得李老师什麽都不懂，又爱唠叨，后来更是一张口李叙就觉得烦。

尤其是去县城上初中之后，一个星期才回一次家，进门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周日下午返校，两人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够十句。

背上的李老师轻笑了一声，也许是为了让他放松，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开始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小心，别踩到紫云英。”

“旁边是蕨菜，你小时候特别讨厌吃。”

又说：“喜鹊叫了。”

“山上的迎春花也开了。”

李叙晃了神，衣服刮到树枝，倾落一身露水。

又不知走了多久，县城终于遥遥在望，李叙吁出一口气，忽而发现背上的李老师许久没说话。

他浑身僵硬，不敢去仔细探查，不敢去仔细感受。

“快到医院了，快到医院了。”

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其实还有一句，李叙当时不好意思，也不敢说。

“别离开我。”

再也睡不着，他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没有处理工作，没有看手机。他与虞鸢无话可说的那段时间，虞鸢总是出神地看着窗外，如今他也是这样。

天色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先是鸟叫，而后是走廊的脚步声，低语声，推车经过……

李叙就这麽坐着，直到护工推门进来，孙特助进来，程宇泉也来了……陆陆续续好多人，出院的时间一拖再拖。

“虞鸢呢？她又去哪儿了？”

李叙坐在轮椅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她在家里等我。”

自欺欺人的伊始，是求而不得。

在决定打开虞鸢卧室门锁的那个夜晚，李叙坐在书房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与虞鸢签的那份合同。

说是包养合同，实际上更像一份服务协议，李叙有最好的律师团队，能让这份协议生效，能让虞鸢赔付巨额违约金，甚至成为失信被执行人。

最后虞鸢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成为依附他的菟丝花。

但是在天亮之前，李叙还是把那份合同扔进了碎纸机。

李叙问过自己一千遍，如果当年虞鸢和他说她要出国，并且再也不回来，自己会不会心甘情愿地让她离开？

答案是唯一的。

再痛苦、再不舍、再难过，李叙到了最后都会让她走，如果有可能，他还会在放手之前问一句，“那我以后能来找你吗？”

那麽所有的答案都再清晰不过了。

合同欺骗的不是虞鸢，是他自己。





第 54 章

花园里吹来一阵风, 带着蓊郁的水汽，轮椅停在一棵花树下，花瓣零散落了一身。

李叙很少有这样的閑心, 一片一片地拈起, 又一片一片的扔下。

直到再无花瓣可捡，骨节分明的手在空中顿了顿, 轻轻放下，孙特助推动轮椅。

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 李叙站在门前总会感到一股恐惧，他怕开门后谁也没有, 怕重逢是一场虚妄的梦，怕将要发生的, 怕发生过的重演……

直到所有的恐惧都成为现实。

推开门，空气里飘着细细的尘埃, 空旷而寂静

李叙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弯曲。

也许是从前在逼仄的房子里住久了，他不喜欢房子里有那麽多的东西, 装修、家具一切从简，没感觉有哪里不好。

程宇泉他们来了好多次，每次都调侃这麽大的房子搞那麽空干什麽, 是不是没钱装修？

李叙从不解释，笑着岔开话题。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总忍不住想, 万一以后这里还要住进一个人，她会想要什麽样的装修, 什麽样的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