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有祝芙。

大雨倾盆，下得愈发猛烈。

他回到家，刚準备拿上伞出门，就撞见了失魂落魄走进家门的女儿。

“哦哟爸爸的宝贝，怎麽就这麽淋着回来了呢！”祝修明赶忙牵住她的手，将她往屋里带。

祝芙愣了一下，待到顺着那双手臂看清面前人的脸时，终于忍不住开始流泪。

“爸爸……”她一把扑进祝修明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祝修明慌了，连忙回抱住她，“怎麽了呢小芙，怎麽哭了呢？啊呀，这是谁让我们小芙伤心了？告诉爸爸，爸爸给我们小芙报仇……”

然而祝芙只是不停地哭，声音断断续续地伴着雨声飞起落下，好像要把所有的泪都流干。

祝修明一面给她擦眼泪，一面不断帮她顺气。思绪飞回到祝芙小时候，上次遇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她离家去幼儿园的那天。

那时祝芙哭，戚燕也跟着哭，最后一家三口坐在车上围在一起掉眼泪，结果把祝芙给哭停了，开始晃着小手给他们俩擦眼泪。

女儿从小爱哭，从前跟别的家长交流时，他和戚燕总是被人建议，不要纵容小孩子哭。他听完总是笑笑，并不多说。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始终认为，不管哭还是笑，喜怒哀乐都应该自然而然地去发生、去应对。

所以从一开始，他和戚燕就不曾阻拦过，甚至他们自己高兴或难过到落泪时，也不曾避讳过祝芙。

眼泪可以是悲伤的，也可以是快乐的。你可以流泪，因为爸爸妈妈也会流泪。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的祝芙，不仅没有变成一个软弱的人，相反，她成长为了一个勇于诚实表达任何情绪，始终乐观坚定、内核稳定的女孩。

这样不可抑制的嚎啕大哭，不论是对于自己还是她，都是极为遥远的事了。

因而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女儿可能经历了过去从未有过的情感体验。

就这样，祝芙抱着他哭啊哭，最后哭累了，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开眼时，就见戚燕坐在她床边，撑着额头假寐。

“妈妈。”她喊了一声，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其实很微弱。

然而戚燕还是听到了。

她几乎立刻睁开了眼睛，身体反应般将手探到祝芙额头上。

“终于退烧了。”她低声道，视线滑过祝芙干裂的嘴唇，看向她双眼，“有没有不舒服？”

祝芙摇头，视线略微晃了晃，抿了一小口递过来的水，慢慢开口：“静砚……还好吗？外公呢？回来了吗？”

戚燕轻轻点头，示意她再喝几口，“你不用担心这些，他们都没事。”

真的吗？那就好。

她在心里默默想。

只是胸口不断涌来的撕裂感仍然灼烧着她，她的内心空蕩一片，只剩死寂般燃烧后的余响。

沉默了一会，戚燕忽然擡手帮她理了理头发，语气轻柔而平静：

“等静砚没事了，跟爸爸妈妈回家好吗？马上学校就要开学了，最后一个学期，很多事情要处理，跟爸爸妈妈回去，我们一起準备一下好吗？”

祝芙将这句话在脑海里滚了两遍，终于意识到戚燕话语间的意思。

她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戚燕叹了一口气，眼神暗下来。

“还在想那个男生？”

祝芙怔住，心头忽然剧烈收缩起来，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男生不适合你。妈妈认为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戚燕看着她。

“上次妈妈问你，认识他多久，是否知道他成长经历和家庭背景，你说你知道。妈妈不知道你是真的知道，还是只是意气使然，借口搪塞。”

祝芙嘴唇动了动，戚燕按住她的手，“妈妈之所以问你，是因为妈妈认得他。”

“这双眼睛，就算是再过二十年，妈妈也能一眼认出。”

祝芙的表情变得凝固，在她震惊的眼神中，戚燕慢慢开口。

那是十几年前，留存于她记忆深处，不曾想要记起的难忘画面。

-

戚燕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五。

祝修明跟她把祝芙从学校接回来后，忽然接到通知，让他临时代一节下周一的外国美术史。

负责这门课的是同办公室一位男老师，戚燕对他仅有的印象，是半年前葬礼上的匆匆一面。

中年丧妻，对任何人而言都无疑是沉重打击。更何况两人从大学时代开始，便是圈子内有名的恩爱夫妻。

戚燕还记得葬礼上见到他时内心的震动。

短短几天，男人的脸便迅速瘦削了下去，一双浮肿的眼睛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