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上岸了，可回头看到还在河里的人，又转身朝深渊走去。

陈寂野这样回答她：“做这些也不全为了你，还因为你外婆。”

这个理由林最是信的，但她还是摇头：“你已经做得太多了，可我什麽都没为你做过。”

陈寂野说：“不啊，你请我喝你自己都舍不得喝的东西。”

林最笑：“那算什麽。”

陈寂野又擡擡手臂，露出那几道褐色的痕迹：“你会为我疗伤，让我珍惜自己。”

“……”林最还是那样充满亏欠的笑。

陈寂野见她这样，也不再坚持：“那我不让你为难了，你缺钱的时候问我要。”

林最看着他，他的双目永远坦蕩而没有私心。

她也就点了头，说：“好的。”

这次开学之后，没多久就进入了考试周。

林最把自己忙成了晕晕乎乎的状态，除了白天上学晚上打工之外，她去医院也更频繁了。

外婆在术后一个月複查的时候做了增强CT和核磁，结果不是很好，可能肝髒有转移了，于是很快便开始化疗。化疗之后，外婆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处在崩溃边缘，每天都在不停地吐，还要吃口服的化疗药物，这对她来说太艰难了，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所以林最晚上也几乎没办法睡。

林最在极度缺钱和极度担忧外婆的状态下，整个人都十分紧绷和恐慌，身体渐渐吃不消，接连半个月，持续地感冒发烧。

厄运就像一个多米诺骨牌，一个环节出错，后续的问题便接二连三。

很快，林最的成绩也受到影响，以往稳定在班里前五的成绩，各科排名全都掉到二十名开外。

这导致她的精神更紧张，以前在学校，课间十分钟还能补补觉，但现在她把这十分钟也用来学习。

这样强撑到期末考试结束，她勉强考了班里第十名，虽比不上从前，但也尽力了，她总算可以暂时卸掉一个负担，匀出精力去做别的事情。

暑假伊始，林最给自己多找了两份家教的工作。

她的行程简直比当红明星都要满——周一到周五上午要去教一年级的小孩数学，下午再去教一个三年级的学生英语，晚上紧接着去餐厅弹钢琴，周六周日则是钢琴家教。

但就算忙成这样，钱还是不够。

在七月末的一个清晨，林最早起，发现这一天是给张姨结工资的日子，而她的卡里只剩下二十多块钱。

她坐在床上，木讷讷地望着从窗玻璃透出的阳光，看着那些在太阳光里飞舞着的小小尘埃，突然就觉得坚持不下去了。

但是外婆的呻吟声又响起，她不得不起床走过去，和往常一样去询问外婆t哪里不舒服。

这天林最做了件让自己很鄙视的事情，她赶在张姨来上班之前就溜走了。

直到晚上快十一点，张姨发消息说外婆睡了她要回去了，她才敢回家。

林最到家的时候弄出了点动静，外婆睡眠越来越浅，很快被惊醒。

外婆脑子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思维混沌太久，这会儿睁开眼，像是做了场大梦。

她看到林最正在整理药盒，领口一低，露出瘦骨棱棱，格外嶙峋，又看了眼墙上的电子表，才发现已经是七月末了，而她总是觉得这才五月。

外婆沉默了很久，才问：“你是不是没有钱了。”

林最这才发现外婆醒了，闻言擡起眸，眼神没敢闪躲，露出一抹让人安心的笑：“怎麽可能，还剩很多呢。”

外婆叹气道：“你别骗我了，你这麽晚回来，肯定是去打工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头，不晓得有没有被人欺负，被人骗。你看你瘦那麽多，是不是太辛苦了。”

林最忙说：“不是的，我是去学钢琴了，您也知道，我从小就学钢琴，来这边也不能落下功课的。”

这话语气像真的。

可乍一琢磨就漏洞百出，唯一的亲人还在这病着，她会有閑心搞别的？

外婆苦笑：“要不别治了，我早点走，对你也好。”

林最一听这话，心里就像油煎火燎似的，难受得呼吸不过来，只强撑着，笑了笑说：“如果您实在痛苦，我答应您，会尊重您的意愿。但如果这个世界还存在哪怕一样能把您留住的东西，别考虑钱的问题，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讨论生死的时刻总是让人难过的。

外婆泪眼婆娑地别过脸去，林最也仰仰头，把眼底点点泪花憋回去。

陪伴

八月, 林最带外婆去医院做了pet-ct，心想结果总不至于一坏再坏，结果医生发现外婆的肝部和腹腔都有转移, 无奈之下，只能先让她放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