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一具僵硬冰冷的屍體，她也要親自為亡夫扶棺。

正事提完，楚緒大步離去前，落下一句“付岫煙在房中等你”。

由下人領著走過幾條回廊後，沈月枝踏入院落中，並未見到下人，上前叩瞭叩門，片刻後房內落下幾道腳步聲。

付岫煙一身素裙，如同初見那般，烏發間隻簪瞭一隻銀簪，瞧見她微微露出笑意，面容素凈氣質沉靜。

沈月枝卻覺得有些不妙，方踏進房中，便見案幾上擱著行囊，心緒一轉，沈月枝立即蹙眉道：“你莫不是也要隨軍去鷺州？”

她目光與付岫煙相接，在其眸中看到瞭答案。可鷺州兇險萬分，一個女子如何能在亂軍中保全自身？

沈月枝心中憂心，不贊同道：“如今鷺州情形不明，京中尚不太平，更何況……”

“月枝。”付岫煙笑意淺淺，“你比旁人都更知曉我心。留在京中待叛亂平定後，我仍舊隻是一個浮萍女子，為瞭保全自身也許隻能草草嫁人，世道如此。”

“可我志不在此。我精通算術，於醫理也懂一些，於軍中總會有幾分用處。若我真的不幸死在叛軍中，那也是我自己選的路。”

“這京城，我真的待得太久瞭，也該去見見旁的光景。”

付父一生都被困在這京城之中，在這方寸之地忘瞭本心，她不想重蹈付父走過的路。

沉默良久，沈月枝雙眸溢出淚光點點，卻仍就強笑道：“你既已經坐好瞭打算，莫非我攔你你便不去瞭麼？”

她撇開目光，不欲付岫煙瞧見自己眼角的淚，道：“隻是有一點你可要記清楚瞭，你全手全腳地出京，自然也要全手全腳地回來，莫要逞強。”

“殺敵打仗的事，自有士兵去做，朝廷又不是窮技默驢瞭，但凡有危險你皆要躲遠些，知曉瞭麼？”

沈月枝難道這般絮絮叨叨，話中竟是擔憂牽掛。付岫煙目光柔和，將一銅鑰匙交給她，道：“我至多隻能在後營做些雜活，不會去前線的，你放心。”

“這是青槐巷那處宅子的鑰匙，我帶在身上容易跌失，你便幫我保管些時日罷。”

銅鑰匙的邊沿硌著手心，沈月枝指尖收得更緊，聽她這麼說心中的不安又重瞭幾分，壓下紛亂的心緒，道：

“說好瞭，我隻幫你保管一段日子，我等著你歸京好物歸原主。”

付岫煙揚瞭揚唇角，眸色清淩，一貫顯得素淡的面容微微襯出幾分溫柔，片刻後收斂情緒，告知她另一事。

“之後的日子你需註意楚矜的動向，若有何不對，你便自行拿主意。”

聞晏離京前將自己身邊人留下一部分，一則是護聞傢周全，二來為的是沈月枝有事便可差遣。故而這件事對她而言並不難辦。

之前付岫煙便對她提過楚矜做過的幾件事，從中便可瞧出她性子偏執不似常人，此番正值動蕩之際，半分紕漏也不能出現。

沈月枝向來知曉付岫煙這般說定是有緣故，並未多問，便應下瞭。

從將軍府離開回到聞府，沈月枝先去瞭一趟正房。

自鷺州傳來反叛消息，聞晏失去音訊，陶氏便一病不起，她平日裡雖淡然從容瞧著萬事不上心，但聞晏畢竟是她的獨子，此番打擊對她而言終究還是太大瞭。

正房內，陶氏臥在美人榻上，頭上帶著嵌寶石的抹額，面色微微蒼白，正由映雪服侍著飲藥。

沈月枝問瞭一旁映晴陶氏的病情，之後本想親自上手服侍陶氏用藥，但被拒絕。

用帕子拭瞭拭嘴角，又撿瞭一顆果脯送入嘴中將苦澀味壓下去，陶氏方目光投向沈月枝，道：“這些日子你心中也不好過，不必強忍著來我這兒瞭，回去罷。”

頓瞭頓，她接著道：“晏兒無論平安與否，我們這般擔憂對他而言皆沒有半分助力。我不想他還未有消息，你便先倒下瞭。”

她嗓音算不得有多平和，神情也瞧不出有幾分溫情，但沈月枝卻知曉陶氏這樣的性子，能說出這般話已是難得瞭。

這些日子一直麻木不堪的心終於出現瞭些波動，沈月枝彎瞭彎眉眼，溫聲軟語道：“若母親病中無趣，便讓映晴她們來喚我，我過來陪母親說說話也是好的。”

她杏眸低斂，肌膚瑩白如同細膩的羊脂玉，纖長的睫羽淡淡投下一小片陰影，連眉尖上皆是真摯。

陶氏擡眸瞧瞭她一會兒，方移開目光，語氣不鹹不淡道：“知曉瞭，你回去罷。”

待人走後，陶氏閉上眼露出幾分疲色，映晴忙上前為她力道合宜的按著額角，她瞧出來瞭，夫人分明是喜歡少夫人的，隻是不知如何親近，但幸好少夫人性子一向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