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斯王卻並不看她，而是正視前方，目光沒有焦點。

“前幾天，我說瞭不該說的話，身為一名師長，那種話本不應該出口。今天，我要向陳同學致歉。”

陳星依驚訝、尷尬至極。

班上其他同學，表情也都僵住。望望密斯王，再看陳星依，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鄧淑佳尤其錯愕，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密斯王，試圖捕捉些不同尋常的痕跡。

很平靜肅穆的一張臉，因為衰老，額頭紋和法令紋已經出來。老小姐不常笑，視線往往比平視時要高一些，有點拿鼻孔看人的意思。現在也不例外。仍帶著孤傲。

雖是道歉，她也不看陳星依，自始至終沒跟她進行什麼眼神交流。

這算什麼道歉呢？

不等陳星依反應，密斯王已經低頭翻書，找到今天要講的那一頁，道：“同學們，翻到第五十四頁，今天繼續講概率……”

陳星依訕訕地把屁股挪回位置，有點莫名其妙，又有點小小的高興。

這不就是她這十多天以來，日夜盼望的事嗎？要密斯王當衆道歉，要老小姐承認自己鄙薄。

嘿！怎麼就這樣得償所願瞭。

回傢便是立刻將這件事彙報給黎女士，陳星依繪聲繪色地描述當時情景，密斯王如何面無表情道歉，如何面不改色地翻開課本繼續講課。女學生們如何錯愕，整堂課都迷糊走神——其他人她不太知道，反正整堂課她自己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黎女士嘴角微微上揚，滿意地嘆道：“態度雖然不算誠懇，也難為她瞭。同學呢，她們對你的態度有沒有變好一點？”

老師的態度直接決定學生的態度。別人還算在觀望吧，無可無不可的態度。鄧淑佳和上次咄咄逼人的黃女倒是表情悲憤加倉皇，迷惑於密斯王的表現。

陳星依回憶瞭一下，突然有一點感慨，何必將她們看得太重。所謂的同學之誼，還真是輕飄又無聊的情感。

她這次算看清楚瞭，平日裡玩得好的幾個女仔，校園裡傳出風言風語後就疏遠她。尤其一位張葳葳，跟陳星依從形影不離到普通同學，反應實在斷崖一般。

等下，陳星依突然反應過來，黎女士的反應裡有感慨，有舒心，卻似乎沒有驚訝。

她早知道？

或者這一切正是黎女士的手筆？

“媽咪，不會是你在背後操作吧？”

這樣說著，又覺得可能性太低。密斯王那樣的老處女個性，堪比茅坑裡的石頭，她認定的事情，別人如何說服？除瞭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是利誘瞭吧。

難道黎女士不惜甩幾萬塊出去？未免得不償失吧。不過，幾萬塊怎麼能打動密斯王。

黎女士微微笑，“不用管，我自有辦法治她！不過一名教書匠，自以為是英格蘭女王？”

陳星依無限唏噓，“媽咪，快講給我聽！”

此事倒也不難。比《月黑高飛》（《肖申克的救贖》港版譯名）裡男主角申請一個監獄圖書館容易得多。

第 39 章

黎女士穿上她最貴的一件套裝, 去瑪利亞女中求見校長——她不需要陳父出馬，女人之間往往更好說話。

洋人女校長胡安妮穿一身肉粉色套裝，十分優雅端莊。校長公務繁忙, 自然不可能有時間見每一位趕來抱怨的傢長。

黎雪芬上門討教，雖不至於橫沖直撞，倒也拿出瞭全部魄力——對秘書小姐聲稱，有一件關乎她女兒生命健康的緊急事情, 需要與校長女士面對面溝通。最好滴幾滴淚出來。

“校長女士, 我姓黎, 是中六班陳星依的母親……”黎女士做自我介紹，不動聲色地打量面前洋女。瑪利亞女中有大型活動時, 傢長偶爾也能見到這位校長的身影，話不多, 點到即止地講幾句。

秘書小姐在校長胡安妮耳邊耳語幾句, 神色略有不安。

胡安妮面色還算從容, 欠身道：“陳太太請坐，上咖啡來。”粵語講得蠻地道，應該是土生土長的香江人，雖然樣子還是白人。

“我不渴, 謝謝。”

“請坐吧, 陳太找我什麼事？”

胡安妮語氣平和冷靜，她有一雙洞察人心的淺灰色眼睛。

“我女兒被同學和老師欺侮，請校長女士主持公道！”黎雪芬倒是開門見山, 舍棄無用的寒暄。“校長女士, 您或許並不認識我的女兒。”

洋女臉上是錯愕加被冒犯的厭惡, 眉頭皺一皺。

黎女士從手袋裡拿出一枚小照，上面的少女面容姣好, 笑靨如花。正是陳傢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