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白月光回来了(19)
他松开了紧攥的掌心,默然地看着她,却没有应答。
那几乎是一种等同于默认的沉默。
宁瑰露那一贯混不吝的神情没绷住,凝滞崩塌了,震骇地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迹象。
阳光灼烁,额角沁出的汗涔涔,她许久才找回离家出走的声带:“真,真是啊?”
孩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单面透光的落地大玻璃内,留下的一汪清水折射着碗大的光斑,投在他板正的黑灰色西装前襟口袋,像破了个大口,可洞口已经干涸,再淌不出什么。
他点了头,神情那样的从容,好似有了这么大个儿子并不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
“我靠...”她惊骇地扬起脸,破了音,“庄谌霁!你真牛逼啊!”
像跪坐在断头台上的路易十六,铡刀已经落下,尸首还牵扯粘黏,终于,头颅落地,他竟笑了。
宁瑰露收回了搭在他肩上的手。外庭太热,令她衣襟下一片滚烫烧热,她心里燥热,身上也燥热,低头扯开系在裤腰里的衬衫下摆扇了扇热气,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干巴巴问:“怎么孩子是你姑姑在带,你不带到自己身边来?”
“学籍不在这边。”他的回答一言蔽之。
“几年级了?”
“六年级。”他顿了下,向她补充,“他成绩很好,在私立小学就读,跳了一级,钢琴和小提琴都练得很好,申请免试通过了,下半年就上中学了。”
他这样细致地和她介绍孩子情况,让她连再怀疑他是开玩笑捉弄她的余地都没有。
不知是哪根筋搭错,她突然脱口而出一句:“他长得和你不怎么像啊。”
说完她就想把自己嘴捐了,不得不又找补说:“但是挺聪明的,这点还是挺像你。”
他笑笑,“你以前小提琴也拉得很好,还是校乐团的首席,他这点像你。”
宁瑰露:……??我谢谢您。
听说过外甥肖舅的,还没听过侄子能像没血缘关系的姑的。
这但凡换个当事人,她都得就着瓜子当八卦听,一下身临其境了,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她劈了叉的声音缓缓落沉,平心静气地问:“孩子的妈妈呢?你们是离了还是生了之后就分手了?”
看进她收敛好震惊,复归理性的眼神,他勾了勾唇,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缄默的时间太长,宁瑰露默认为感情过程不好详说,理解地不再追问。
“行,不想说那就不说,等你哪天想说了,我洗耳恭听。”她的目光落在他指节戒指上,哂笑了下。
他指节微蜷,手腕外旋,将指节处的戒指藏了起来。
那是枚没有任何纹样的银戒,若要放在琳琅满目的珠宝柜台里也是边缘最不值价的银饰。
可他戴了年复一年,戴到已经忘了是在哪个时间点,从哪儿发现了这么一枚朴实无华的戒圈。
只记得戒圈有点儿小,配着一根细细的黑色尼龙项链,是个简洁的挂饰。
青蓝色的雪梨纸包着饰品小盒子,绑着两根麻绳,贴纸黏着一张彩色卡纸,卡纸上潦草而笔锋锐利地写着:
——生日快樂。
——Mayallthegoodthingscometoyou.
愿一切美好都降临于你。
大抵是他发现得太晚,祝福已经过期失效,只余苍白的纸张与文字,无可弥合的遗憾。
她将铁锨扔一旁,蹲下身将那一瓢水渐倒在土坑里,干涸的泥土吸吮着甘霖,不一会儿浇成了一块湿漉漉的土地。
弥漫的水流淌至他光泽雅致的皮鞋下,浸润的鞋底。他没有退,垂目看着她将从西北带回来的矿泉水瓶状不明物质捏了一把撒在泥土地里。
“这是在做什么?”
“你不是看着么,种地。”
庄谌霁往前一步,提起西装裤微蹲,伸手捻了捻她撒在土槽里的物质,捻出了带汁水的白芯:“这是骨灰?”
“噢,种子。”
他显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诓了,深邃的眼睛凝固地盯着她:“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谁家好人把骨灰装矿泉水瓶里,大哥,我说什么你信什么,你是不是有点太纯真了?”
她笑出了气音。
庄谌霁:“......”
“你一个孩子瞒了十年,我就骗了你三天,扯平了吧?”
她捧起泥土将种子盖上。
他掸掉指尖的种子颗粒,扯开这个话题,“种的什么?”
“狗尾草。”
庄谌霁:“这需要种吗?几天不打理土里就自己长出来了。”
“不一样。我这个是农科院精选过的优良种,亲手剥的,亲手种的。”
“你什么时候又转研农学了?”
“无聊啊,就跟着生产队的一块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