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浸猪笼的新娘3

陈万山和族老们的脸色变得惨白。

“李干事，李干事。”

一个带着哭腔和恐惧的女声突然从人群外围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发凌乱、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影，正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冲了进来。

正是许静怡。

许静怡脸色惨白，嘴唇冻得发紫，单薄的破旧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还在往下滴着潭水。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着的物件，直接冲到李文书面前，“噗通”跪倒在地，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脱力。

许静怡抬起头，泪水混合潭水在脸上流下，指着陈万山和那些族老：

“他们，是他们要杀我，把我关进猪笼，要沉潭淹死我。就因为我是陈家绝户的童养媳，就因为他们的规矩要我殉节，好拿我的命去换一块贞烈牌匾。”

村民们瞪大了眼睛，倒吸凉气声此起彼伏。

昨晚的动静，沉潭的规矩，大家心知肚明，却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没死。

还活着跑了出来。

更没想到，许静怡竟然敢当着红军的面，把这一切血淋淋地撕开。

陈万山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指着许静怡，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你血口喷人。疯婆子，你昨夜偷跑，定是勾结了外人。”

“血口喷人？”许静怡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许静怡一把扯开手里紧攥着的破布包裹。

一把沾着污泥和水草的步枪，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这枪。”

“就是证据，是他们逼我跳潭，我在潭底摸到的。是他们，是他们草菅人命，是他们吃绝户，还想用规矩逼死我。”

“红军同志，请为我做主，为被他们逼死的冤魂做主，为樟树村所有被他们规矩压死的可怜人做主。”

张铁锤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他一步上前，弯腰捡起那把枪，入手冰冷沉重。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枪栓和枪膛，脸色沉了下来。

他抬头目光如电，带着凛然的杀气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直射向瘫软在地的陈万山：

“拿下。”

两个红军战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不，冤枉啊。大军，许静怡胡说，那枪是匪…”

陈万山最后的狡辩被粗暴地打断，像条死狗一样被拖了起来。

李文书扶起跪在地上的许静怡，温和却无比郑重地说。

“小同志，别怕。苏维埃政府，就是为你们这些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撑腰的。什么吃人的规矩，今天，我们就砸碎它。”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从震惊、恐惧，逐渐转变为激动、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的村民面孔，声音清晰地传开：

“乡亲们，都去祠堂。今天，我们就在他们供奉规矩的地方，开一个公审大会。让这吃人的规矩，见见光。让所有冤屈，都晒晒太阳。”

樟树村陈氏祠堂。

曾经肃穆森严、象征着无上族权的地方，此刻气氛却截然不同。

供桌上那层层叠叠的漆黑牌位，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威严，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祠堂中央，陈万山和几个核心族老被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

他们身后，站着持枪肃立的红军战士，冰冷的枪口无声地宣告着旧秩序的崩塌。

祠堂里挤满了人，本村的，甚至邻近村寨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将祠堂内外挤得水泄不通。

张铁锤站在供桌前，声音洪亮，将陈万山等人私设公堂、逼死童养媳、侵吞绝户财产、鱼肉乡里的桩桩罪行，一条条公之于众。

每念一条，下面的人群就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愤怒低吼。

“……依据《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保护工农劳苦民众利益，废除一切封建宗法制度，打倒土豪劣绅。”

张铁锤的声音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重重落下。

“打倒土豪劣绅。”

“砸碎吃人规矩。”

“苏维埃万岁。”

积压了千百年的愤怒和屈辱，瞬间在祠堂里引爆。

村民们振臂高呼，声浪几乎要掀翻祠堂的屋顶。

那些曾经麻木的脸，此刻涨得通红，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许静怡裹着一件旧军衣，站在李文书身边，身体依旧虚弱，但背脊挺得笔直。

许静怡看到了角落里的童养媳们。

那些和陈小桃一样，被用几斗米、几尺布换来的女孩。

她们大多只有十来岁，面黄肌瘦，穿着破烂不合身的衣服，眼神里充满了长期被虐待的惊恐和深深的麻木。

她们挤在一起，像一群受惊的小兽，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场颠覆了认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