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琴婶儿明白人，天下财路人人可得，犯不着为了碗面得罪人，教给洪葡萄这方子，等于交个朋友，买卖人，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事儿，就这样成了。葡萄常常回忆自己遍地荆棘的前半生，却因为曾经遇到过的这样一个一个好人，一次又一次毫不计较帮助她的人，而无法再去埋怨人生苦。

就是在这一天，踩着土沙石乡间小路细碎的月光上，母女两人因为这个还未实现的小小成就，放下了过往许多许多的心结，格外愉快地聊着天儿回到家中。却发现，樱桃不见了！

第十二章 ：披星戴月渡人间

“准是去跟郑家那孩子玩儿了”，母亲原也不以为意，洗了手在身上抹了一把准备烧晚饭。看着母亲在身上抹手，葡萄心里掠过一股子不着痕迹的嫌弃。

从前的洪家，虽说外债缠身也多年，但规矩立得牢牢死死的，抹脸的手巾、擦手的帕子，厨房里擦灶台的抹布和干手的方巾，分得清清楚楚。败落的望族，就靠着这点点滴滴的规矩保持着最后的体面。葡萄对太婆眼中洪家的荣耀不屑一顾，对父亲那没有底气的硬撑更是嗤之以鼻，但她在这个家庭中潜移默化地长大，她是洪家的长孙女，她有她想要紧紧握住的骄傲。

不消一百个日夜，母亲就把那些洪家的规矩抛弃了，入乡随俗得倒是快，这下坡路走得还真顺畅。葡萄心中不满，但并不与母亲计较分辨，只说了句“我还是去找找”便出了门。

没成想，这一片的房前屋后都寻遍了，也没见着人。那总与樱桃一起玩耍的郑家孩童，人家好端端坐在自家桌子前头吃晚饭呢。

“葡萄姐姐一道吃吧？我家今天做了芋头烧肉。”

葡萄看了一眼餐桌，那芋头烧得软烂，散出的芋头沙紧紧包裹住带皮五花，肥瘦相间三层肉，事前蒸过的，并不溢出多少油来，却看着就香。自己家多久没吃到这么好的肉食了？葡萄已经模糊了这苦日子的时间。她悄悄地咽了一口唾沫，此刻可不是逗留的时刻，洪家不能再出事，她得去找妹妹。

最怕的是樱桃上了山，此地茶山不比江南的平缓，实在又高又陡峭，小女童别说万一一脚没踩稳滑下来，就算是爬得上去也难下来。茶田纵横曲折，不是这山上的茶农，少有人能搞清楚这山上的路。

葡萄让自己冷静下来，心想樱桃是个格外机灵的孩子，虽然年纪小，但什么事情能做不能做是有数的，绝不会犯这个险。想到这里，便直直朝着江边奔去。正是饭口，来往船只都停在岸边，少有人留在船上。

远远望去，有一只船上却有炊烟，那是最辛苦的船夫了。如今货船都换了带着发动机的，他却买不起，依然靠一把子力气摇船运货，只能接到点苦差事，运送不打紧山货的活计，并赚不到几个钱。于是，是连附近这房子都住不上的，家留在更远的乡下，大半时间住在船上，每日在船上自炊。

“大叔，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来江边啊？”

“怕不是那个叫樱桃的伢崽？”好巧不巧，这大叔竟然认得樱桃。葡萄连忙称是。

“今天过江去了啊，就是我捎过去的。说是母亲病了，要去西岸买药，急得很。可说呢，怎么这个点儿了还没见这孩子回来？”

葡萄二话不说，求着这好心船夫拉她过一趟江，

“我家铺面眼瞅着就开了，加了罗汉肉的土灶面每日供应，大叔以后再不必在这船上自己煮素面线，你此刻拉我过江，我免你十顿面钱如何？我那妹妹不见了，我得快去寻她。这阵子听说人牙子好多，她，她别让人拐了去！”葡萄近日在市场上帮着林大个儿做买卖习惯了，情急之下，却不忘讲条件。

船夫叹口气，“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我家老大看着比你还要年长，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就是载你过江的事情嘛，有什么妨碍的，你不嫌我这手摇木橹太慢就好。但你那妹子我是见识了，这你放心，别看她年纪小，她卖了人牙子，人牙子都拐不走她。”船夫心肠好，还不忘说句俏皮话让葡萄安心。

就这样，葡萄在那心急如焚漫长的摇晃中来到这岸。葡萄先是去樱桃时常玩耍的地方寻找，全都扑了空。一筹莫展之际，葡萄忽然恍然大悟，搬家后，这小樱桃时时嫌弃东岸贫穷落后，房子简陋窄小，她怕是回旧宅了！

气喘吁吁跑到旧宅，巷口前前后后找了一圈，也不见人，想去宇超家问问看，跑到了门口又退却了。宇超这几日再也没去洪家，葡萄心里明白，他是被章家妈妈给看住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在章家妈妈眼里，她洪葡萄不过是坐实了这“狐狸精”的恶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