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渍里的心动轨迹(111)
“两天?!”苏星晚的声音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尖利而绝望。排练室里的空气瞬间冻结,连窗外梧桐叶的摩擦声都变得格外刺耳,像无数细小的砂纸在打磨着神经。她仿佛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着撞击耳膜的声音,轰轰作响。那张精心编排、反复确认过无数次的日程表——上面用红蓝两色笔迹标注着精确到分钟的排练、休整、交通、最终彩排——如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扫过的沙堡,顷刻间崩塌成一盘散沙,每一粒沙砾都带着棱角,狠狠地硌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顾沉舟猛地从谱架旁弹起,椅子腿与地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几步跨到她身边,温热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稳稳覆在她因震惊和愤怒而无法抑制颤抖的肩上,那颤抖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到他掌心。
“别慌,星晚,”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一块投入惊涛骇浪中的压舱石,试图稳住这艘瞬间被抛入风暴中心的小船,“我们一起想办法。天塌不下来。”他的掌心温热而有力,指节上执笔的薄茧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感,仿佛能锚定这失控的世界。
电话挂断,令人窒息的寂静如同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堵住了每一次呼吸。苏星晚低头,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清音阁”三个未发送的字,此刻成了绝大的讽刺,嘲笑着片刻前的闲适妄想。顾沉舟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叹息,他像一张瞬间拉满的弓,大步流星走向那张堆满乐谱、草稿纸和日程表的旧书桌。纸张被急速翻动,发出急促的“哗啦”声,如同他们此刻紊乱狂跳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一把抽出一张新的空白纸页,“唰”地一声在桌面上铺开,目光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钉在原先那张被红蓝线条标记得一丝不苟、如今却形同废纸的时间轴上。铅笔尖带着破风之声在纸上飞速移动,划出短促、有力、不容置疑的线条,迅速勾勒出一个全新的、更残酷的时间框架,每一笔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排练必须压缩进两天,”他语气斩钉截铁,铅笔尖重重一顿,几乎要戳穿纸背,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每一天都是硬仗,强度会非常大。”他侧过头,目光如深潭般投向她,那目光里带着审视,更带着孤注一掷的托付和不容置疑的信任,“星晚,你扛得住吗?”空气凝固了,只有他笔尖悬停的静默在逼问。
苏星晚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冰碴,刺得肺腑生疼。她仿佛要将胸腔里翻腾的焦虑、恐惧、以及那瞬间涌起的、想要放弃的软弱全部压入肺腑最深处,彻底碾碎。她挺直了因疲惫而微微佝偻的背脊,像一株在狂风中努力站直的芦苇,迎上他沉凝如铁的目光。眼神里那点残余的惊慌和脆弱,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坚毅彻底取代,如同淬火的铁,在重压下反而显出冰冷的锐光。“能。”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如同琴键落下的最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铮然作响,“必须能。”为了这场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演出,为了他们共同孕育、在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日夜里反复打磨、如同另一个生命般珍视的音乐,她没有退路,也绝不允许自己有退路。
顾沉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立刻埋头疾书。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战前密集而紧迫的鼓点,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他依据苏星晚的身体状态和曲目中最艰深的技术难点,像一位手持精密手术刀的外科医生,冷静而残酷地切割着所剩无几的时间。上午被划定为技巧的极限淬炼场——那些需要超高速跑动、非人精准度控制的艰深段落被单独提出来,如同投入熔炉的矿石,需要反复捶打、锻烧,榨干每一分潜力;下午则是情感的铺陈与整体结构的磨合,如同在风暴眼中屏息凝神,寻找那微妙到极致、稍纵即逝的平衡点,每一次呼吸都要与音乐的脉搏同步;夜晚则属于细节的雕琢,每一个音符的强弱处理,每一处气息的衔接转换,都被放在精神的显微镜下反复审视、修正,容不得半点瑕疵。他甚至像个运筹帷幄、计算着每一分兵力的将军,在每个时间区块旁细致标注了建议的休息时长和能量补给内容——“十分钟,温水半杯,杏仁五颗”、“十五分钟,热敷肩颈,能量棒一支”——精确得近乎冷酷。
与此同时,另一条无形的、关乎生死存亡的战线在顾沉舟的手机屏幕上无声地展开。他飞速查询着前往那座滨海演出城市的航班信息,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留下道道残影,快得几乎要摩擦出火花。然而,时间窗窄迫得令人绝望,如同即将关闭的闸门。屏幕上跳出的结果像一盆零度的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血液——所有时间合适的航班,几乎全被刺眼的、象征着无望的红色“售罄”标记覆盖。仅剩一趟深夜起飞的航班孤悬在列表最末端,像一个摇摇欲坠的孤岛,后面紧跟着一个令人心脏骤停的灰色小三角图标:延误风险高。那灰色,如同冰冷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