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渍里的心动轨迹(42)
汹涌澎湃的情绪像被压抑了许久的洪水一般,突然间如决堤的大坝一般喷涌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这股强大的力量如同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瞬间冲破了两人之间那道原本就摇摇欲坠、不堪一击的堤坝。
顾沉舟几乎是凭着最原始的本能,猛地张开双臂,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想要拥抱住唯一能拯救他的浮木,更像一个绝望的人想要拥抱住即将崩塌的世界。而就在他手臂张开的瞬间,苏星晚像一只被突如其来的风暴惊惧、不顾一切寻求归巢庇护的鸟儿,带着一种近乎撞击的冲力,狠狠地、重重地撞进他敞开的、等待的怀里。那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顾沉舟都微微后退了半步,脚跟踩在松软的泥土上。但他立刻用尽全身力气收拢双臂,将她死死地、紧紧地箍住,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融入自己的生命,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的脸颊深深埋进他颈窝,温热的液体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防线,无声地洇湿了他肩头的衣衫。他的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感受到她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隔着薄薄的衣衫,他们能清晰地感知到彼此胸腔里那如同擂鼓般狂乱、却又渐渐趋向同频的心跳。晚风带着湖水的微腥气息拂过,缠绕着苏星晚柔软的发丝,轻轻扫过顾沉舟紧绷的下颌线,带来一丝痒意和更深的依恋。他们就这样在漫天燃烧的、如同末日般壮丽的霞光里,在沉默的老柳树无声的见证下,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烙印进对方的身体深处,以这血肉交融的温度,对抗那即将席卷而来、冰冷漫长的离别时光。一种近乎悲壮的笃定,在这令人心碎却又无比温暖的紧密拥抱中无声地滋长、蔓延、扎根。
回到宿舍,那份印着庄严校徽和卡尔斯顿大学标志的正式确认函,静静地躺在书桌中央,在台灯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顾沉舟拿起笔,金属笔身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他悬停在签名处上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笔尖在光滑的纸面上方停滞了漫长的几秒,仿佛悬着千钧重担。宿舍窗外,是充满生机的喧嚣——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男生们嬉笑打闹的呼喊,自行车铃清脆的叮铃声……这些鲜活的、属于此地的、属于青春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的玻璃,模糊而遥远,与他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
终于,他落下了笔尖。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而单调的“沙沙”声。在这过分安静、只有心跳轰鸣的宿舍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如同钝刀在粗糙的石面上反复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每划动一下,都像在他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狠狠刻下一刀,留下清晰而持久、深入骨髓的痛楚印记。
签下名字的那一刻,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胸腔里那股盘旋多日的沉郁似乎并未消散,反而沉淀下来,与那份对未来的责任,对苏星晚的承诺,以及对自身道路的坚定,混合成一种更为复杂、更为坚实、更为沉重的质地——一种混合着深切痛楚与不可推卸责任的沉重合金。
当他把这个最终的决定告诉苏星晚时,她站在音乐楼外的梧桐树下,斑驳的光影洒在她身上。她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扇动。随即,一个无比真实、带着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和如月光般温柔的笑容,在她脸上缓缓漾开,像初春湖面解冻时,第一道打破沉寂的、清冽而充满希望的涟漪。没有强颜欢笑,没有苦涩的弧度,只有一种历经挣扎后归于清澈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为他的决定,也为他终于不必再独自承受那份选择的煎熬。
“真好。”她轻声说,走上前,伸出手。指尖带着秋夜微凉的触感,轻轻抚平他因连日焦虑、失眠而紧锁的眉间褶皱,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慰一件稀世珍宝。“沉舟,”她的声音清冽而坚定,“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征服属于你的星辰大海。”她的指尖停留在他眉心,那一点微凉的触感,竟奇异地熨帖了他心头的躁动与不安,带来一种沉静的力量。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恶意地拨弄着。在等待出发的倒计时里,它时而快得像失控的陀螺,时而又在每一个相处的瞬间被无限拉长、凝固,变得粘稠而珍贵。他们像两个最吝啬的守财奴,贪婪地、近乎偏执地攫取着校园里所剩无几的、属于两人的时光碎片。不再有各自奔忙于学业或社团的借口,图书馆靠窗的那个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老位置,成了他们临时的“家”。
顾沉舟对着摊开的厚重英文原版书和屏幕上不断跳跃、流淌的代码瀑布凝神时,苏星晚就在一旁,摊开比她手掌还厚的交响乐总谱,铅笔尖在五线谱的网格间沙沙游走,留下纤细而坚定的修改痕迹。偶尔,一段灵感忽至的旋律会从她唇间轻轻哼出,像林间不经意流淌而出的清泉,悄然漫过他专注构筑的理性堤岸,温柔地浸润着他紧绷的神经,带来片刻珍贵的松弛与抚慰。他抬起头,目光总能迎上她含着盈盈笑意的眼眸,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诉说:“你看,我在这里。”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比任何言语都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