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渍里的心动轨迹(76)
“师傅,再快些!求您了!再快些!”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焦虑和急迫,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作对,而他只能寄希望于这辆车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的喉咙因为过度的喊叫而变得嘶哑,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种变化。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紧紧地盯着前方道路上的每一个可能穿行的缝隙,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时间在他的焦急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而车子的速度却似乎并没有明显的提升。他的心跳越来越快,额头上也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当出租车终于在“天籁乐器行”那古色古香的雕花木门前一个急刹停住时,顾沉舟甚至来不及等车完全停稳,甩开车门就冲了出去,零钱也顾不上等找。卷闸门已经拉下了一大半,冰冷的金属反射着街灯的光,里面透出的灯光正在迅速熄灭!门缝下的光线急剧收窄!
“等等!请等一下!王师傅!等等!”顾沉舟几乎是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手猛地拍在冰冷的金属卷闸门上,发出“哐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寂静的街角显得格外刺耳,惊起了不远处树上栖息的夜鸟。
卷闸门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嘟囔和抱怨,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卷闸门“哗啦”一声,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音,向上卷起一尺多高。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深蓝色工装围裙的老者探出头来,脸上带着被打扰的愠怒和不耐烦,眉头紧锁:“吵吵什么!打烊了!天大的事也明天请早!”说着就要把门重新拉下。
“王师傅!求您!等等!”顾沉舟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额角滑下,他甚至来不及抹一把,就将手中那把伤痕累累的旧琴和仅存的一根完好的琴弦,急切地递到那狭窄的门缝前,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破碎,“您看看!学校……艺术学院!明天大演出!压轴曲目!就缺这种弦!求您帮帮忙!维修室的张师傅说……说只有您这儿可能有!只有您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老者——王老板脸上的愠怒在看清顾沉舟焦急的面孔和他手中那把琴时,微微一滞。他的目光落在那把伤痕累累的旧琴深沉的酒红色琴身上,又仔细看了看顾沉舟递过来的那根特殊的琴弦断头和那根仅存的完整琴弦,眼神中的愠怒慢慢褪去,代之以一种深沉的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他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钟对顾沉舟来说漫长得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了一个世纪。终于,王老板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悠长而复杂,似乎带着对某种遥远过往的追忆和深深的无奈,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
“唉……你这小子……”他摇摇头,语气软了下来,带着认命般的疲惫,“……进来吧。”他费力地将沉重的卷闸门又往上推高了一些,侧身让开通道。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松香、陈年木料、油漆和灰尘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仿佛打开了尘封的时光。
店铺深处,光线昏暗,只有柜台上一盏老旧的绿色罩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王老板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地走向店铺最深处,那里立着一个几乎顶到天花板、落满灰尘的老式玻璃柜,里面塞满了各种大小不一、贴着泛黄标签的纸盒和木匣。他在柜前费力地踮起脚,布满老人斑的手在一个积满厚厚灰尘、最不起眼的高处角落摸索了很久,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嘟囔着老陈头当年放东西的习惯。终于,他的手触到了一个用深褐色油纸仔细包裹着的小小方盒。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取下,吹去上面覆盖的厚厚积尘,油纸已经变得脆弱。他动作近乎虔诚地、一层层打开那陈旧的油纸包。里面,一个同样古旧的小木盒显露出来。打开盒盖,昏黄的灯光下,三根色泽微暗、却完好无损的琴弦静静躺在柔软的天鹅绒衬垫上,那独特的金属冷光,与顾沉舟带来的那根断弦一模一样!
王老板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三根琴弦,像触碰易碎的梦境,然后将小木盒郑重地递到顾沉舟手中,眼神复杂,带着一种交付了最后宝藏的释然与不舍:“喏,最后三根了。老陈头当年亲手做的,用的是他自个儿琢磨的方子……绝版喽……”他顿了顿,看着顾沉舟,又看看他怀里的旧琴,声音低沉下去,“省着点用吧,孩子。这琴……好好待它。”他拍了拍顾沉舟的肩,那一下很轻,却仿佛有千钧重,没再说什么,便重新费力地拉下了那扇沉重的卷闸门。一声沉闷的“哐当”巨响,将满室陈旧木香、松香和那些沉睡的乐器之魂,彻底封存在了身后沉沉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