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4)

宫女一愣:“太子……”忽然古怪地笑了笑:“王后说太子贵体欠安,已经好几天了。”

“那……”伏波还欲问,宫女却警觉起来,打断她:“还不快煎药,快到时辰了!”

伏波立即噤声,继续扇火,却有一些心不在焉。

这日沅姬半躺于庭中树下休憩,透过飘叶的枝桠凝望灰蒙蒙的天空,保持着静止的状态,漫不经心的神情。

她知不知道公子现在很危险呢?托着药汤走近她时,伏波便有这样的疑问。

她感觉到伏波的临近,转首微笑:“把药先搁下罢,我想待它凉凉再喝。”

很温柔的声音,让伏波觉得亲切。把药搁在她身边的桌上,再侍立于一旁。

沅姬又和言问她:“你是岑先生的女儿罢?听说煎药用的秋露都是你从幽篁山采来的?”

伏波点点头,想一想,又低声说:“是。”

沅姬叹道:“反复奔波,好辛苦。何况,这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无怜悯地。不待伏波应对,她又抬首看看天,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雨就要落下了……”

伏波仰首观望,见乌云齐聚,天气亦越发晦暗,果然是要降雨的情形。周围宫人开始击掌欢呼,纷纷跑来向沅姬道贺:“夫人,公子祈雨成功了!”

而沅姬只浅浅笑。待第一滴雨水侵润入她衣衫,才命人将她的软榻移回宫室中。

随后不时有人来报:“公子仪式结束,已登车准备回宫了。”

“公子车辇入城,沿途臣民聚于道路两侧跪拜,叩谢公子祈雨之恩。”

“大王临大殿,欲召群臣,为公子设宴庆功。”

……

都是让伏波听得欣喜的消息,但沅姬神情仍淡然,似在等待什么。

终于,等来的最后消息是噩耗:“公子抵宫门外,下车换轿准备入宫时,有名刺客自人群中冲出,行刺公子!”

除了沅姬,无人不惊呼,纷纷追问:“然后呢?”

“如今情况不明……公子似乎受伤了……”

众人都关切地望向沅姬。她没有惊慌,镇静地对岑飏说:“岑先生,你去看看凭祎。”

岑飏领命而去。沅姬朝宫门方向望去,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宫内侍婢拉拉伏波衣袖,示意她出去,低声道:“让夫人歇息。”

伏波当即疾步走出宫室,到她所能及的最远处眺望。其实她也忧心如焚,恨不得跟着父亲奔去探查公子伤势,倒全然忘了今日的药她还没服侍沅姬服下。

过了好一阵,才见公子归来。依然健步如飞,应是未受重伤,但左臂被人刺破,纯红的鲜血浸湿了半只广袖。他微抿着唇,神色焦虑,风一般地行走,目的地是母亲的宫室。

伏波从他脸上觉出异样情绪,不由也着了慌,跟在他后面小跑过去,尚未入内就已听见宫中传来隐隐哭声。

“公子,夫人薨逝了……”迎出门的侍婢抹泪说道。

他一怔,倒停下来,放慢了步履,徐徐走进,低首凝视病榻中的母亲半晌,才轻轻跪下,将头埋于床沿锦被中,没发出任何声音,背后的伏波看见他双肩微微颤抖。

这日公子凭祎的遇刺和沅姬夫人的突然薨逝都成了真相不明的谜。在刺客毫无征兆地冲出以利剑直刺凭祎胸口时,是他的一名侍从奋不顾身地扑过去为他挡了此剑,刺客的再度进攻也只伤及他手臂。此后的攻势很快被赶过来的侍卫瓦解,但刺客在被捕之前已先自刎,死无对证。而沅姬,她的死因后来在樗国的史书上被简单地记载为“病逝”。

“但是,那天夫人只是没按时服药,这样也会死么?”伏波问父亲,怯怯地,她深恐是自己的一时疏忽害死了沅姬。

而岑飏只应她一声叹息,牵起她的手,说:“女儿,我们回去罢。”

于是,伏波随父亲回到年年繁花似锦的幽篁山,在那里寂寞地度过了她最后的童年,其间没有再见到公子凭祎,只偶然由自都城来的客人口中得知,公子的文才与美德万民称颂,且因他祈雨之功,人私下皆称他为“云中君”。

二、山鬼

(待续)

二、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 君思我兮然疑作。

——《九歌·山鬼》

清泠的乐音断续传出,幽篁山上,兰亭之中,似与山风和鸣。

岑飏循乐音而去,匆匆赶至兰亭边,唤此间人:“伏波。”

亭中女子停下调瑟的手,款款起身,扬眉以问:“爹?”

风拂她裙袂,飘舞翩跹,如三尺碧水。岑飏微怔,见她身影窈窕,才想起她年已十六,便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还应让她做原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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