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宣炆裹得严实,站在阴暗处,宛如一个伺机而动的野兽,又如入定坐化的浮屠.整个人都化进了这黑暗里,连些许的气息都不曾露出分毫.
魏延就站在忽明忽暗的交界之处,半侧着身子,微微躬着背,低垂着眉,压着嗓子低声询问.
跟前一个佝偻卑微的奴婢,脸上带着几分谄媚几分忌惮又几分的贪婪,.
"打听清楚了,爷您尽管放心."
"怎么没的?"
"说是吃了吴良娣的药,那药忒凶,差点连大带小.可巧有东宫送来的灵药,算是造了七级浮屠."
魏延点点头,偷瞟了一眼那一团阴霾.
那阴霾纹丝不动,定若磐石.
魏延转回眼珠,微微抿嘴.
"那孩子怎么样?"
"听说已经成了行,是个男胎."
"哦,可惜了."
"可不是,老大一个胎,都说看着有六个多月.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蹊跷."
"蹊跷?"
那奴婢将背佝偻的越发低,凑到魏延跟前.暧昧一笑,裂开阔嘴,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活像一只丑陋的蟾蜍.
"这事....蹊跷这呢."
"怎么说?"魏延面上不露声色,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定金子,往那短粗的手指里一塞.那奴婢眼睛突了突,模样越发令人可憎起来.伸手抓住那金子,抚了又抚,神色宛如扶着绝色美女的赤裸身躯一般,怜爱又贪婪.
魏延也不催促,只是等着,嘴角微微笑,看不出是嘲弄还是赞许.
那阴霾里也浑然不动,寂静无声.
奴婢小心翼翼把金子藏好了,这才压低了声,几乎不可闻,徐徐道来.
"爷您只当听过就算,都是里边的流言蜚语,也没个准的.刚来的时候,住的是停云小院,后来才搬到了千壑殿.到千壑殿时候,里外的奴婢都换了,也不知怎么个不稳妥,就入不了法眼."
"后来胎下来,都说怕是出了蹊跷.停云小院的奴婢都被打发了个完,有一个的姐妹还在别处当差,透露过风头,说开头三个月,并未有在那小院里过夜的时候.知道第四个月,才同房的.这酒怪了,为何那胎这般大?"
说道这里,那奴婢偷偷笑,笑了几声又掩嘴,伸手打自己脸,骂一句多嘴.复又偷笑,好似捡了金元宝似的,怪贼头贼脑的.
魏延皱皱眉,眼珠转了转.
"这意思是说...."
"还不就是那点事,怕这胎来的不地道." "不地道?"
"才同房那几个月,怎么会有六个月的胎?只怕这胎是外边的,并不是这里的/"
"这么说,是有私?"
"保不定."
"可知道是谁?"魏延又低问.
"哟,这奴婢可就不知道了.这是来之前的事,我们里边的人可不知晓."奴婢嘿嘿一笑,伸手往衣袖里抚了抚,一脸陶醉满足.
魏延有塞一个金锭过去,垂着眼皮思量片刻,微微一笑.
"也说不定是来之前就有清,珠胎暗结而已,都是那么这些奴婢,乱嚼舌根."
"哎呦,爷您说的,这也是些风言风语而已,胡乱说得不作数.不过沈太医可是神医,那脉把的可精准.喜脉确六个多月了,好日子大约是在四月初.那时候可还没进王府呢,这胎总是在外面坐的."奴婢笑得一脸恶意,
突起的眼睛白多黑少,死鱼一般.
魏延皱皱眉,不露痕迹别开头.
"这事,,,,,你家主子,,,,,可知晓?"
"这.....总应该是有数的."
"就没个动静说法?"
"没有,恩眷如常,反而越发盛,合该是缘分冤孽吧."
"那便是了,这合该是你家主子的.不然,怎能容?休得在对别人胡言乱语,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魏延微微警告.
那奴婢唬一下,缩了缩脑袋,身子又佝偻几分,越发鄙陋可憎.
魏延肚子里冷哼一声.
"那人现在怎么样了?用了神药,可有奇效?没落下什么病根吧?免得到时候说药的不是。”
那奴婢眼珠子一转。
“好,那药奇效,保命救命。是她自己没福气,身子太薄,寒气太重。这次漏太多,怕是补不好。将来,难生养咯。”
“什么?怎么会这样?”魏延愣一下。
“听沈太医的小药童说,因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落下了寒症,本就难生养。如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没保住,往后就更不知道有没有福气了。”
“竟是这样?”
"是极,但凡没嫁人的女孩子家,平日里身子虚一点的,是断不能常年累月的碰冷寒之物.譬如井水冰水雨水,都是有忌讳的.在宫里落魄过,保命都不及,哪里还能金贵如小姐.怕是有不注意的地方,就落下了这么个要紧的病根.唉,也是个苦命的."奴婢假惺惺叹息一句,那死鱼眼里却皆是幸灾乐祸.
"原来如此,真是可惜了."魏延轻叹.
"可惜了,那么一个标致的人,这下可就成了个摆设.不过我家主子恩眷威隆,这胎没了.....也不见有多少心疼的,怕是在乎大的就不在乎小的了吧." 魏延瞥那奴婢一眼,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还是暗指着那胎来路不正,只怕没了他家主子还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