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辆马车从北角宫门进来,拐个弯就到了这三清改如来的了悟小佛堂。
粗壮的太监从马车上搬下学生的家伙什,真是稀奇,佛堂里要什么紫檀木的妆台,金丝楠的矮凳,黄花梨的小几?这又不是闺阁小姐,后宫妃嫔,不过一个尼姑。
可谁让是皇帝喜欢的尼姑呢,不必守清规。
一件件一桩桩往里搬,车水马龙。
最后,从车上由一个清秀的尼姑扶下一抹窈窕身影。
朴素的灰色袈裟,玄色布鞋,头上罩着幕离,看不清模样。
但那袅袅身影足以表示,这应该是位妙人。
佛堂里的尼姑都出来迎接,簇拥着进去。
正式的房间早已经收拾好了,等把搬来的家伙什放好了,太监们鱼贯退出去。两个小尼姑关上门,守在外面。
不让旁人近身,就那扶着的清秀小尼姑,抬手给女子脱下幕离,露出一张绝妙的容颜。
只可惜,戴着一顶灰扑扑的帽子,露出青青的头皮,没有一根青丝。
唉,再好的容颜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尼姑而已。
打了水,绞了面巾,擦不去一脸的疲惫和倦怠。
“王妃,我扶你去休息吧。”翠妍从小尼姑手里去了茶盏,递过去,幽幽问道。
杨波皱眉,闷声不语。接过茶盏喝一口,苦。
可及不上她心头的苦,不光苦,还闷。郁结成团,堵着。
她躲了那么久,到底还是落在了他手里。
他如同如来,五指山困着她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孙猴子。她自以为飞出去了,结果,还在他手心里。
懊恼,还是不甘心。
所以挣扎,结果,如来佛手掌一翻,五指山顷刻就压下来。
她到底还是输了。
人到了,刚到京城官道上的时候就有人来禀告。
他气定神闲,看着奏折不以为然。
到了就到了吧,她太傲,心气又高,脾气也不好,主意大,性子不够和顺。先熬一熬,晾一晾再说。
她是傍晚到得,没曾想自己刚吃过饭就熬不住了。
他像只蚂蚁,在乾宁殿里团团转,抓心挠肺。
这哪里是熬她晾她,这是熬他晾他呢。生生都折磨在自己心上,亏了亏了。
她吃了没?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可曾疲倦?有没有休息?
这些问题塞满了他的心,就如同滚水一般,咕咚咕咚的冒泡。
烧灼,沸腾。
压抑,不能丢了分。
凭什么她一个尼姑来了,自己就巴巴的去看?
要看也该她来看他才是,这是礼数。
可她会来吗?
不会,除非自己下旨。
可恼,却也无奈。
怎么办?熬着?晾着?
可熬不住了,晾不住了。
难道现在就去,立刻就去,马上就去?
这不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他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如何?难道坐在这儿咬牙切齿,凝眉皱脸,怒气冲冲,怨气重重,她就会服软?
嗬,她比他还傲气呢。
指望她服软?下辈子都难。
罢了罢了,他是皇帝,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他何苦像个女人似的斤斤计较,处处算计。想就是想了,既然想了,那就去看她便是。
她现在已经在这皇宫里,插翅难飞。
他想看就看呗,管她恼不恼,管她傲不傲。哪怕她不给自己面子摔摔打打,破口大骂,也好。至少鲜活,就摆在跟前,看着也心里舒坦。
成,想通了,神清气爽。
“来人,走,咱们去佛堂里。”唤一声,语气都轻快起来。
吴玉春这个机灵奴婢立刻凑过来,跟着。
坐了步辇,他嫌慢,都想跳下来自己走。
吴玉昌劝着。
“陛下,注意身份呀。”
“嗨,什么身份,朕心里急。”他拉着这奴婢的手,巴巴的说。
吴玉昌噗呲笑。
“陛下,你真是性情中人。不过这事啊,急不得。”
“急不得?朕都快急死咯。你是不知道,唉……不说了不说了。”他摆摆手,笑得苦涩又无奈,还带点甜蜜。
吴玉春叹息,哎哟喂,今儿个皇帝陛下可真是情窦初开了呢。哪里还有平日里金銮殿上的那个唬人样,活脱脱一个愣头青似的。
连话都比平时多了,掏心窝的往外蹦。
也不容易,都只为那个女人呀。
几世修来的福气,让皇帝惦念着。偏生她还不乐意,处处对着闹,可把人急得气得恼得。不过也难怪,要是寻常容易得到了,哪里还珍奇。
到底是得不到才最好呐。
快到了,皇帝却已经按耐不住,跺脚。
“停下停下,你们磨磨蹭蹭的,受不了。朕还是自己脚步快。”
“哎哟 ,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