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不住了,心早已飞出去,人也跳下步辇,追着心疾步走。
一群奴婢跟着,跌跌冲冲。
可眼看近了,他又心怯起来,慢慢停下脚步,磨蹭。
她,她,她,她到底现在什么模样了?
这转眼就是一年多,也不知道她变了模样没?
没了满头青丝,她是不是丑了?怪模怪样的?
一步步磨着走,也磨到了门口。
“拜见陛下。”门口的奴婢见了,急忙行礼。
他听不见看不见,勾魂似的,跨过门槛,往里晃悠。
她已经睡下了,其实应该说还在睡。
傍晚到了,撑着不睡,吃了饭就熬不住,终于躺下。
可躺着,闭了眼却还皱着眉。
他靠近,坐在床沿,只沾一小角,如同一个委曲求全的女人。
唉,为了她,他真是委屈极了。
可见着这张脸,他就心软了,心醉了,心酥了,心甘情愿了。
伸手,想抚平她眉间的皱褶。但手在半路,停住,不敢再靠近。
万一……万一她惊醒了,岂不坏了现在这一刻的安宁。
就这样也好,至少,他可以这样靠近,看着她,熟睡的模样。
多少年,没见了。
他想起在废院子里的时候,他也常这样,坐在床沿看她,皱着眉入睡。
他永远都忘不了,忘不了那相依为命的日子。
曾经那样贴近过,怎么能分离?
不能,他舍不得,不甘心。
凑近,仔细端详她的脸,试图找寻一些往昔的痕迹。
却寻不到了。
曾经他跪在破旧的床上,在她背后,用断齿的木梳细细给她篦头。然而,那一头青丝如今却没了。
她曾经年轻单纯的脸庞已经消磨不见,如今,粉面黛眉,挺鼻樱唇,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女人。
多娇艳,多妩媚,剃了头发都掩不住的勾魂夺魄。
他看的入迷,痴了。
这人,真就在自己眼前,触手可及了?
他都不相信起来,于是终于伸手,轻轻落在她手臂上。
冰凉,他立刻揪心。
这人,总是不好好盖被子,看吧,手都凉了。
轻手轻脚托起,塞进被子里,掖好。还不放心,抚了抚,服帖。
他真是操碎了心呢。
可不曾想,她睡得警醒,睫毛眨动几下,睁开眼。
于是乎,天地间一切都黯淡了。
唯一明亮清晰的,只有她那一双眼,还有倒映在她眼眸里的自己。
他和自己的倒影两两相望,面面相觑,如痴如醉。
吉乐朝38后宫
杨波惊醒,一时都分辨不出眼前的是谁?
恍惚问,像是许久许久以前, 还在那个废院子里,有一个少年也是这样看着自己。
可是那个少年……是眼前这个人吗?
不是?又是?到底是不是?
都是,又都不是。
起身,手抓着薄被,看着他。
“来了?”
“来了。”他点点头,微微一笑。
杨波笑不出来,只能板着脸,僵硬。
“路上累不累?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打扰你了?
他轻柔的问,好似对着一尊瓷像,怕口气一重,就给吹下去。
吧唧,摔碎了。
得小心翼翼。
杨波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依然不说话。
阮宣炆也不急,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说的,做的都必须在自己的眼前,而且对象只能唯一是他。
烛光隔着灯罩,发出毛绒绒的光,发散出来,将两人照射。
他高大的阴影落下,恰好将她一分为二。
一半是光明的,一半却己经深陷阴暗。
在这种对比下, 她的脸分外的白,并且发出瓷器一样的光泽感,仿佛她就这样低着头,真化成了一尊瓷像。
她脸上有一种委屈又抗拒的神态,手指紧紧的握着薄被,头低着,连看他都不屑。
充满了防备和无可奈何,又隐隐包含愤怒,但却楚楚可怜。
他的心也一半在光明中一半却己经阴暗腐烂。
光明的一半让他爱怜她,心疼她。那阴暗的一半却嘲笑她,羞辱她,乃至……想要蹂躏她。
他就在这明暗之间游曳,摇摆。
“陛下……夜深了。”屏风处,传未吴玉昌柔和谦卑的劝慰。
他眼珠动了动。
她手指动了动。
夜……深了……是该走?还是该留?
他呼吸微微重,透露出内心的冲动和挣扎。
杨波脖颈后,耳垂边,额头上,每根绒毛都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他激动,他犹豫。
他……
她抬头。
“别……我……累了。”
阮宣炆眨眨眼。
她说话了,对自己。她说她累了,是旅途劳累?还是……抗争的累了?是拒绝吗?还是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