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三生·永劫之花(61)

心底作为一个女儿的惶急纠缠着内疚自责翻涌而上,之前自己为了爱情而做的觉得理所当然的坚持,此刻想来,虽然依然觉得是对的,却不由得自责。

如果她态度柔软一些,好好和母亲说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她狂奔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中午到了荣城,看到的就是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屋子里,母亲那张苍白若死的面孔。

因为急病而一下病倒的母亲,身前身后都是异常华丽,五光十色的男装女服,她脸色苍白而泛着青色,却依旧指挥侍女,说这件薄红色的袍子拿去熏香,那条百褶裙的皱褶需要重打……看着确实病得不轻、随时都能倒下的母亲半靠在床上指挥,莲见愣了一下,立刻扑过去,刚要劝说,却被母亲冷漠地瞥了一眼。

燕夫人拉了一下肩上的衣衫,侧头咳嗽几声,才转过面孔,看向莲见。

她唇边慢慢地慢慢地浮起了一个近乎阴森的笑容。

莲见忽然就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母亲由下而上用长长的袖子掩住嘴唇,声音温和甜美地对她说:“燕公,成亲诸种事宜都已准备妥当,可否请您成全母亲死前的这个愿望呢?”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被一桶冷水兜头浇下。

她当时是跪坐着母亲身边,那个娇小的女子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地在她的肌肤上勒出了深深的印记。

她第二次开口的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我告诉你……只有他不行,只有沉羽不行!”

然后,她放手,疲惫而虚弱地躺倒在了床榻上,闭上眼睛,吩咐侍女送莲见离开。

年轻的燕家的家主,只觉得什么崩落下来,一层一层叠加在她的身上。

她没法挣脱。

之前可以那么轻易对母亲说出的不,于此刻,竟然几乎说不出口。

但是,不说又有什么法子呢?

她不能失去母亲,也不能失去沉羽。

她觉得自己快哭了,却一点眼泪都没有,只能感觉到胸口里冰凉凉刮着风。

那风几乎要撕开她,把她从里而外的吞噬。

最后,她只能跪在了地上,慢慢将额头贴上冰冷的地面,不去看自己的母亲,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女儿不孝,母亲大人。”她说。

而那个闭目仰躺着的女人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对侍女吩咐,那件和容与婚礼当天的礼服,务必要用最上等的熏香。

莲见就着这样跪伏于地,感觉到,那从胸口蔓延而出的风,几乎将她撕碎。

举步而出再不说话,燕夫人不曾挽留。

出乎任何人的意料,燕夫人的病情在三天后急速恶化。

毫无来由,来势汹汹的恶疾,让大夫束手无策,很快,燕夫人就连起床都做不到了。

到了九月初七,燕夫人一天只能保持二到三个时辰清醒的时间,剩余的,全部在昏迷与高烧中度过。

莲见不敢稍离她身边片刻,她成功地用自己的病情拴住了女儿,让预定在九月中的婚礼逐步推进。

在这段日子里,莲见从未屈服过,她停留在母亲身边,照顾她的病情,答应她的所有要求,只不同意这场婚礼。

但是婚礼的筹备却还是进行了下去。

莲见每次都告诉自己,没关系,有办法的,一定会在事情闹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把一切都结束掉。她不得不这样思考,不然的话,那种纯粹负面的情感就会钻进她的头脑,不停地纠结盘旋。

这个时候就非常非常非常想要见沉羽。但是也很清楚,目前的情况,他还是不要来的好。

想要看到恋人那张俊美的面孔,想看到恋人对她微笑,由着金发的青年伸出手,拥抱她,亦被她拥抱。但是莲见也非常清楚,这个时候如果本就被母亲憎恨的沉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只怕根本就不会活着回去了。

非常想见你,但是请你千万远离。

九月十三,婚礼迫在眉睫,燕家年轻的主人仰头望去,月明如霜,她已决定决不屈服,但是前路茫然,她连怎么反抗都不知道。

她忽然有了奇妙想法,是不是,在遥远的地方,金发的恋人也正举头望月,和她同看这一个月亮?

“千里共婵娟。”这么默默念着,她仰面向天,闭上了眼睛。

回到沉家领地,沉羽并没有回去京城,他留在了自己家那块和燕家交界的小小领地上,沉谧也从京都跑来陪他。

沉羽于此时,恰如莲见所想,正抬头望月,眼睛里映出清辉如雪。

月是将满,宅邸边就是河川,松风水远,有菊花的味道。

不知道宅邸里哪个院子里的侍女正在制作香料,某种香草的叶子被细细捣碎,气味是细弱的,但是能听到木臼和木杵的声音,叮叮当当,仿佛谁信手拂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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