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27)

但是,在彩珠的心里,所有这一切的意义都比不了兵兵在两岁时候做的那件事情意义重大。

那是个初夏的午后,明月带着一个新的小礼物来她屋子里逗兵兵玩。那是一只通体碧绿,脊背上有几条红线的青蛙,上了弦会蹦。兵兵看了非常欢喜,跟明月玩了一会儿,自己就学会操作了,胖胖的小手把发条拧了几周,放在地上,青蛙就跳起来,一下一下地蹦到明月跟前。兵兵也跟了上去,跟青蛙一起跳到明月怀里,咯咯笑。明月也喜欢她,香香软软地抱了一怀,想要亲亲,却有点不敢,只是笑着看她,两个人四目相对。

当时屋子里面有不少人,福晋在,侧福晋也在,即将出嫁的大格格显瑜和两个妹妹也都在,屋子里面有些轻轻的说话和吃瓜子的声响,没有人十分地注意正在地毯上玩耍的明月和兵兵。

可是,一束声气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面,两个字:“狐狸”。

说话和吃瓜子的声音都停止了,屋子里面霎时变得安静无比。女人们的眼睛落在那小小的可爱的孩子身上,看着她在明月的怀里,黑色的眼睛清晰明确,嘴边有一丝天真甜美的笑容,右手的食指对着明月姑娘那翘翘的鼻子尖儿,仿佛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终于集中在这里了,才又明明白白地重复:“狐狸”。

夜深时分,彩珠守在兵兵小床旁边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她自己也在纳罕:是谁教给这孩子说“狐狸”?

她从来就没有见过狐狸,她从来就不知这个词,也就是说,在这个孩子的小脑袋瓜里面,根本不存在“狐狸”这个形象和概念。可是她怎么会指着明月姑娘的脸,认真笃定地说那个词?真邪门儿啊。

都说孩子的眼睛能看见大人们看不到东西,难道兵兵真地看到了汪明月那表皮下面的妖孽原型?彩珠想起来两年多前,福晋寿宴之后,那只小白狐钻进明月的屋子再不出来的掌故。这究竟是奇妙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真相?

别人会怎么说呢?

老人家会忧心忡忡,更加地讨厌或者忌惮那个女孩。

长舌头的下人们会更把明月当做传奇和笑话,可是也难保不笑话她,他们会想,隐忍多年的少奶奶背地里要跟自己的小女儿怎样说另一个女人的坏话,以至于诚实的孩子当面就给抖了出来。可是上天知道,她才不屑于做那样无聊龌龊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孩子说出了她一直想说的话。两岁的女儿用她的无知无畏报复了这个霸占了显瑒的女人,保护了她自己的母亲。事情让彩珠惊讶,思前想后又觉得那样解气和感恩。她轻轻拾起女儿睡梦中虚握着的小手,轻轻地亲了一下,轻轻说:“你保护了额吉,额吉也要保护你的。

”彩珠做好了斗争的准备,明月对显瑒哭诉怎么办?显瑒来找她发难,让她管好自己,管好孩子怎么办?她才不害怕与任何人针锋相对,哪怕是小王爷。她一个人的时候都没有害怕过,更何况有了这样的女儿?

可是事情戛然而止,之后没有任何后续和风波。像大量的砂子埋住了小团的火焰,像风把薄薄的香灰吹走。明月对这一番委屈照单全收,根本没有传到显瑒那里。彩珠于是觉得这个年轻的女人更加沉可怕,不知她酝酿着怎样的报复,又何时爆发。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抵制与反感,有时候并不需要吵架和冲突来表达。

她心不在焉就可以了。

明月在家里越来越不爱说话,整天地看书写字,或者眼睛看着窗户外面发呆。显瑒跟她说三句话,她只应一声,还是毫无意义的“嗯,啊,是吗?”之类的动静。身体仍是好的,温柔甜蜜,但是做爱的时候睁着眼睛看别处,腿伸长着,手臂也不会弯曲上来抚摸他的后背和头发,像截木头。他掐着她的下巴问她:“找揍,是不?”她笑了笑,翻转了身体,后背给他。这个体位很好,两个人都喜欢,显瑒进入得更深,她则完全不用配合,数着数就睡了:一下,两下,三下……

人要是想讨厌,创意层出不穷,比想要讨人喜欢容易得多。

有一天明月在学校打篮球打得晚了,学校的浴室又坏了没来得及修理,明月没洗澡也没换衣服就骑车回了家,头发里面,浑身上下都是热乎乎的汗味儿。她进了屋,刚把球鞋脱下来就看见显瑒紧了紧鼻子,心里就记着了:哦,他讨厌这个。

过不久,学校组织去大田里学农,整整两天,明月翻土捡粪尽着子弄了一身脏回来,夜里进了屋鞋子甩掉,衣服不脱就往倒,刚搭了个边儿把身子躺平,一只脚伸出来就把她给踹到地上去了。

缪娟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