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终归是外戚，历朝历代外戚乱政的教训层出不穷，他又不是个傻子，亲手壮大外戚势力，危急朝纲，致使皇权旁落这等蠢事，他才不会干。

“儿臣再讲句不好听的，舅舅假若执意大动干戈，儿臣绝不姑息。”太子起立，对皇后作揖，提前表达歉意。

亲姐弟亦有天差地别，皇后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她看得长远，若想安承大统、安坐帝位，可以适当培养外戚，然而决不能一味放纵。

“你不必掣肘，尽管放开手脚去办，你舅舅那，本宫尽力劝。时辰挺晚了，你先紧着上朝，看看朝上是个什麽趋势。”

太子拱手作揖告辞。

若说今日的太极殿，可谓各怀鬼胎，蠢蠢欲动。

兵部侍郎出列，参奏：“臣参霍铮草菅人命，罔顾纲常人伦，目无王法，伤亲父杀继母，生生将良民赶紧杀绝。手段之残忍，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兵部侍郎麾下的一衆党羽，随声声讨霍铮的种种大逆不道，强烈请求严惩不贷。

霍铮静立原位，无所动容。

“霍铮，你可有话要驳？”皇上有心袒护，怎奈人命为大，又牵扯甚广，凭一己之力按下不表恐激起衆怒，到时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于是当场指名道姓诘问。

霍铮出列，理所当然道：“皆系臣一人所为，臣愿受律法裁制。”

皇上不觉抓紧龙椅扶手，这个臭小子，杀了人犯了错仍这般理直气壮，这是生怕别人弹劾的力度不够，非要自己再添一把柴是吧？真是不叫人省心！

“那便由大理寺查明此案内情，再行发落罢。”皇上烦躁摆手，意在令霍铮站回队列，省得大剌剌钉在眼皮子底下。眼不见心静。

见势不妙，太子忙据理力争：“陛下，臣以为，霍将军与贺家之矛盾，久矣。那贺家为人不厚道，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曾害死霍老夫人，虐待霍将军。霍将军有情有义，难免对生身母亲抱恨而终心怀愤恨，失手错杀也是有的，不该就此下定论，给他扣上十恶不赦的罪名。万望陛下明察秋毫，还好人一个清白。”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岂能轻易错失。兵部侍郎拜倒在地，朗声道：“陛下，霍铮已亲口承认的罪行，何能有假？太子一味偏袒，乃至不惜颠倒黑白，把错推在受害者头上，有失公正。恳请陛下，严加惩处，绝不能任此不正之风坏我礼仪之邦，荼毒我泱泱大国！”

一番愤慨之辞，引动衆多文武连声附和。

一时，震耳欲聋。

太子心不甘情不愿，及反击之际，霍铮忽然跪请道：“杀死刘氏，伤残贺惇，臣不悔。”

不悔，且快意填胸。

“好一个无怨无悔。”殿下正气浩然的身影，大大震撼了皇上，霍铮的果决，是他穷极一生都学不来的，而这份临危不惧的担当，恰是治国理政所不可或缺的，霍铮果然没辜负他全心全意的信任，“朕曾赐予霍爱卿一枚令牌，除谋逆以外，均可豁免。不知衆位卿家还有印象否？”

黑压压的臣子不约而同互相观望，如何把这东西给算落了，百密一疏啊！

领头羊兵部侍亦郎理屈词穷，何谓免死金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只要有这物件的存在，霍铮屁股底下的荣华富贵堪比日月星辰，长盛不衰。该死……！起初就不该听国舅的鬼话，来当这个衆矢之的。这下好了，丢了孩子狼也没套着！

“然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心满意足的目光扫视大殿，“殿前司指挥使的位子，你且放放吧，有关事务暂且交由孙世子肩负；接下来一年的俸禄也不必领了，全数赔给死者家人，算作后事的用度。这程子，你好好回家面壁思过，每隔十日写一份忏悔书，拿给朕过目，何处写得不诚心，作废重写，直到朕看得见你的悔意、诚意为止。”

闻言，太子默默松了口气，后转眼瞥了瞥国舅，发觉他静悄悄站着，只是脸色不大好，余的动作倒也不曾有，他暗暗觉得新鲜，舅舅竟不再追究？

“霍将军，还不快叩谢圣恩？”又见霍铮纹丝不动，太子赶忙提点，这才听见他领旨谢恩。

“还有事奏否？”皇上发问。

群臣噤若寒蝉。

“既如此，退朝吧。”皇上大手一挥，阔步而走。

文武百官一哄而散，太子单独叫住霍铮，选了处僻静之所，忍不住责备：“你也太过莽撞，幸亏有免死金牌在手，否则你当如何？”

霍铮道：“不如何。做已做了，自任凭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