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念及离别将至，她收敛架势，“大后天我为你践行。时辰很晚了，你回吧。”

言讫，闭门回屋。

新月之下，满足的种子在霍铮的心海生根发芽。

此一别，匪患必平，而她的心甘情愿，同样胜券在握。

荷包

翌日大早，霍铮照常上朝，之后的几个时辰，宋知韵不曾迈出过卧房半步，只全心捣鼓一个荷包。

“小小的一个东西，做起来怎的就这麽难。”歪七扭八的针脚在前，她洩了气，把半成品荷包掷到一旁。

云舒将荷包拾起，不忍打击她的自信，昧着良心夸赞：“您头一次碰，绣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想奴婢粗手粗脚，竟连穿个针都费劲呢。”

她两手臂抻直，撑在后方的软榻上，仰首默不作声，似在思忖着什麽。

云舒不好搅扰，自捏着荷包保持安静。

“有了。”宋知韵把身子坐正，眼光落在地板上，双脚先后钻入绣鞋内，“回家一趟，让母亲指点指点。”

母亲的针黹在京城里头出类拔萃，年轻时凭借出色的绣工、出衆的容貌，引得多少大家公子上门求亲，偏母亲特立独行，独独看中了父亲这个父母双亡的儒生。

刻不容缓，当即快马驱车，绝尘而去。

彼时宋母愁眉苦脸守在丈夫病榻前，忍不住出言数落他的“无能”：“你也就这点本事。今儿提个五品你就眼皮子一翻倒了，明儿有幸升个宰辅，不得两眼一闭直接到阎王爷很少报道去？窝囊半辈子，怨不得姓吴的爬你头上作威作福。没得叫人笑话。”

“好了好了，有完没完了，我这不也是一时没见过这等世面，何至于又招来你的埋怨。再说了，宰辅恁大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掰着指头数八辈子也落不到我头上。”宋父将胳膊搭在脑门子上，闭着眼道。

近五十年的光阴里，他大多时候是极有自知之明的，唯一一桩有失分寸的事，大概便是当年不顾衆人指指点点，迎头迎娶官宦千金为妻了。

为着此事，岳家对妻子失望至极，往后的多年，他的事业不见起色，岳家更是权当不孝女死绝了，不管不顾。

两家关系的缓和，源于得了霍铮这位贵婿后。尽顾着儿孙们的颜面，往事则各自会心不提，日后各家相安无事。

“罢罢罢，算我栽你手上了。”宋母心知肚明，这些年来日子固然沾不上大富大贵的边，却也安乐自在，一切的安逸全来自丈夫的体恤隐忍，“眼见中午了，想吃点什麽，我吩咐下人紧着做。”

“母亲，父亲，可别少了我的那一份。”在门外静听了多时，宋知韵抿嘴一笑，闯入这片温馨。

宋母两眼放光，疾步前来，拿着她的手，喜气洋洋道：“为何不提前打发人来通知一声，我们好有个万全準备。”

宋父强支着打算起来，宋知韵忙道：“父亲，快躺下，你行动不方便，况我又不是外人，哪里需要这般隆重。”

她自行绕到桌子一面坐定，向云舒使眼色。

“母亲，我有个棘手的事要拜托你。”云舒呈上那丑丑的荷包。

宋母不敢置信，怀疑自己眼花了，将它端详一圈，打趣：“你也转性了，知道拿针线了。”

“母亲就知道笑话我。”煞费苦心得出这麽个潦草的玩意来，她本人亦颇为擡不起头来，“这不是上头下了派霍铮南下蕩寇的旨意吗，克日便啓程，时间紧张，别的来不及预备，我就想亲手绣个荷包，里面再缝个平安符。不论贵贱，总是我的一番好意。结果忙活了大半日，手跟鏽着筋一样，总也弄不满意，只能来请母亲帮忙了。”

“霍将军几时出发呀？”荷包摆出来的剎那，宋母便有了用不上得重缝的成算。

“后日天不亮，”她的话里话外流露着淡淡的不舍，“挺急的。”

宋母道：“这样急，那我一针一线教你肯定赶不上，不如我来缝，你呢，上永定寺求一纸平安符。既不耽误送，又全了你的心意。”

宋知韵道：“是这麽个理。母亲，那麻烦你了，我即刻出城。山路难行，宜早不宜迟。”说着，半刻多等不得，立时喊云舒出发。

“你这孩子，空着肚子怎能爬山？”宋母抢前拦下，“今明两天，够用了，多耽搁一时半会误不了事。另外你们两个女儿家出门在外，不能叫人放心，且吃了饭，往白鹭书院你哥哥那修书一封，让他陪你们一块，路上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