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扒在门框上哭天抢地，一口气没上来，眼皮子一翻，厥了过去。

蔡婆子一面连呼人手，一面撞门哭嚎：“老爷，您网开一面，放二少爷一条活路吧！您出气归出气，总不能亲手杀了他，他是您的亲骨肉呀！您开开恩，準许郎中来给二少爷看看。老婆子求您了……！”

毒打一通，不但未能解气，反而把贺惇气个半死，手抓着墙气喘如牛，缓了好半晌，脑门上的炽热消退些许，方有精神拿开脚走至门口开门。

贺惇的咆哮千年难遇，蔡婆子唬得屁滚尿流，不敢造次，紧紧贴地。脚步声远离，才踉跄爬起，滚入内查看贺勉的状况。

刘氏是一时情急，气血上逆导致的昏迷，不严重，而贺勉伤惨了，背上找不出一块好皮，少说十天半月下不了地。

蔡婆子老泪纵横地送郎中，尴尬的事发生了——前头为给贺勉抵债，刘氏掏光手头积蓄，珠钗之类的通通变卖，眼下竟拿不出打点郎中的银子。

束手无策，蔡婆子只好让郎中先坐下吃杯茶，自己赶紧去贺惇那筹钱。

家丑不外扬，贺惇尽量收着脾气，填上了出诊费、药费的窟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郎中前脚走，赌坊要债的后脚上门。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大高个压在门外，小厮们有心无力，畏首畏尾，由他们畅通无阻。

“你们是什麽人，胆敢私闯我府邸？”那伙人直奔书房，贺惇见来者不善，悄悄后退一步，气势上便先输了一大截。

站在最前头的名叫卢二，是这群人的头儿，是这片有名的泼皮。

卢二眯着眼睛笑笑，从手下处夺过记录贺勉所欠负债的凭据，举高，像模像样道：“贺老板，贵府二公子做下的债，我奉我们张公子的令，前来讨要，还望贺老板识相些，尽快还清，否则休怪我这几个弟兄不客气。”

张公子一手创办了京城最大的赌坊，富甲一方。

贺惇勉强问稳住心神，接来欠条阅览，看到“合计欠款两千两”几字时，险些要了他半条老命。两千两什麽概念，满打满算把这座宅子和名下的两间小店抵了，都不足以填补！

“贺老板，白纸黑字，还压着令郎的手印，不能抵赖吧。”卢二笑出了两条皱纹，又从左手边一个壮汉那取了算盘，上下拨动几遭，摆在贺惇眼前，“贵府的宅子按市价，折算三百五十两，还差一千六百五十两，贺老板是给现银还是地契？”

贺惇喷出好大一口老血，染红了地砖。

卢二善解人意，指挥手下搀住贺惇，又亲上前给他捋背顺气：“贺老板，保重身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是还有个在白鹭书院念书的大公子吗？他拜入郑秋山门下，今年秋闱八成準了。届时，我们兴许沾沾你的光呢。”

欠钱理亏，贺惇艰难带出一个笑脸，邀他们进屋详谈，另呼喝下人为他们上茶。

卢二不领情，干脆道：“茶水就不用叨扰了，我们急等着回去複命，贺老板抓紧补缺吧。”

“卢公子，骤然筹这一大笔钱，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这样，三天，三天之后，我亲自带着钱上贵处与张公子面谈。”贺惇试着讨价还价。

卢二瞬间变了脸，兇相毕露：“贺老板是不是误会了？今日宽限你，明日再宽限他人，你当我们是吃干饭的。少拿腔作调，还不还吧！”

贺惇脸面几乎丢到了地上，一味卑微赔笑：“卢公子别动气，我这不是商量呢吗……三天不行，两天，哪怕一天也成！我肯定补上，砸锅卖铁也不会赖账。”

卢二连连冷笑，骤不及防推开贺惇，指使手下开干：“把值钱的通通搬走，不值钱的，一样不差全给我砸了！敢跟我卢二耍无赖，哼，叫你尝尝是什麽滋味！”

当下，满目混乱，贺府的下人们吓得魂飞魄散，个个抱头鼠窜，单剩贺惇一个清醒的，拦又拦不住，只眼睁睁看着家中被“狼烟”吞噬。

一场好砸，贺家遍地狼藉，但值点钱的悉数被掏空，哪怕平素吃饭喝水的杯盏碗碟也不放过。

贺惇麻木不仁，癡癡傻傻定在廊庑下。

“贺老板，谁叫我这人心软。再给你一天，后日一早，我準时来，你若再借口推诿，就不独是损失这些死物了。”卢二阴森森道，随后引领底下人满载而去。

刘氏原本恢了複神智卢，不巧撞上卢二等人满院搜刮的现场，嚎了一嗓子，又直挺挺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