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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薄(4)

作者:小茕月 阅读记录


秋香色繡五彩菊花比甲,滿頭銀絲利落地挽成髻,打扮素凈,眉眼溫和,正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朱嬤嬤。

“哎喲!我的姐兒!幾天不見,怎麼傷成這樣?”

朱嬤嬤前不久回傢瞭一趟,如今瞧著榻上的人,真是心疼得跟什麼似的。

沈月枝一見到朱嬤嬤,也是鼻子一酸,眼淚險些滾出來。

“嬤嬤……”

朱嬤嬤一聽,心裡軟得不行,忙上前將人摟在懷裡,輕輕地摸著她的額發。

“嬤嬤都知道瞭,我們姐兒受罪瞭。那林氏是個黑心肝兒的,竟丟下你獨自跑瞭,想你以後嫁過去不知要受多少罪……”

“嬤嬤。”

沈月枝從她懷裡撐起身,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道:“我不嫁瞭。我已經跟父親說把婚事退瞭。”

朱嬤嬤吃瞭一驚,半響才回過神道:“那宋傢郎……你……”她實在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沈月枝抿出一抹淺笑,眸色動人,卻仿佛春日的冰花即將消散,“他非我良配。”

朱嬤嬤看出她強顏歡笑,一時心疼得眼圈都紅瞭,“姐兒長大瞭。”一時又想起另一件事,問:“老爺可點頭瞭?”

沈月枝垂下頭,睨著榻上精致繁複的繡花,聲音淡淡:“遲早。”

朱嬤嬤遂不再提。

“嬤嬤,母親留給我的體己錢還有多少?”

朱嬤嬤思索一陣,掏出鑰匙從廂籠裡抱出一個小錦盒。打開一看,裡面是一些碎銀,幾張銀票並一張鋪子的地契。

地契暫且不提,其他林林總總地加起來近兩千兩,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其實薑氏的嫁妝遠不止這些,隻是其他都在沈越那裡,如今一時半會拿不過來。

“姑娘問這個做什麼呢?”朱嬤嬤不解。

沈月枝搖搖頭。

她如今不準備倚仗他人過活,那就必須早做打算。她心裡有瞭一個模糊的念頭,卻還隻是雛形。

朱嬤嬤不再過問。花描進來服侍她收拾妥當後,在羅漢床上躺下。

一夜無話。

翌日,晨光微熹,院中繁花嬌豔半開,露珠圓滾欲滴,綠枝柔軟,似被水洗過一樣。雕花窗支起,空氣裡滿是潮濕的花香。

沈月枝坐在妝奩前。明鏡中,一張芙蓉面,端的是螓首蛾眉,顧盼生輝。

綠蕪為她插上最後一支珠釵,道:

“隻可惜那支垂珠卻月釵不見瞭,姑娘喜歡得緊呢。”

如今再提起那支釵子,沈月枝卻隻能想到那差點要瞭她命的長刀,一時臉色發白,生不出半點可惜。

“丟瞭也就丟瞭。”

綠蕪遂不再提。

用過早膳後,沈月枝被扶進偏房。

一架落地絹素屏風後,擱著一張酸枝繡案,上面是一幅未完工的繡圖。

薑氏出生在江南的大戶人傢,傢中請瞭宮裡出來的嬤嬤教導女紅,一手蘇繡瞭得,沈月枝跟在她身邊學瞭個七八分。

這一幅芙蓉臨風圖就是用蘇繡所刺。上面的芙蓉花每一縷花瓣極盡舒展,靈動分明,在日光下光暈流轉,似乎湊近能聞到淡淡花香。

沈月枝伸手撫上去,神色複雜。

林氏的生辰就在五月份,為瞭討她歡心,沈月枝晝夜不停繡瞭兩個月,如今隻剩下兩片花瓣未繡完。

蘇繡針法繁多,且從染色、繃架、勾稿、劈絲,再到最後的刺繡,每一步都耗心耗力。因此蘇繡美則美矣,卻十分難得。

如今這幅繡品她不準備再送給林氏,卻另有用途。

沈月枝在錦杌上坐下,拿起繡針接著花瓣繡瞭起來。

淡淡的日光映下,她纖長濃密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陰影,膚白勝雪,唇色是淺淺的粉,神情專註,如同一幅含蓄的仕女圖。

花描進來,將一旁青釉蓮花形香爐中的香點燃,又悄悄退出去。

香爐中升起一縷細而白的煙,繚繚繞繞,沈月枝渾然不知。

四月初六,沈傢下人早早就將府中灑掃除洗,地磚都擦得幹幹凈凈,正門大開,賓客往來。

沈月枝因著腿傷未愈,便沒有露面,隻讓人給幼弟沈連溪送去一個長命鎖並一套文房四寶。

半響不見正院回話,想來是沈越不想理她。

沈月枝並未放在心上,她這麼做不過是為瞭面子上能過得去。

再過幾日,正院那邊傳來話,說婚事退瞭。

彼時沈月枝正在給那幅芙蓉臨風圖收尾,聞言神色有片刻恍忽,突然指腹一疼。她低頭,盈白如玉的食指上慢慢滲出一滴鮮紅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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